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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6:17 作者: 曉渠
    「吃得了麼?」他問。

    「你現場上兩頭牛,我都給它們活吃了,渣都不剩。」

    上來的兩盤前菜,宋澎湃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吃,一邊還不忘吩咐服務生給楊蔚拿雙方便筷子。他說,因為金媛嫌自己在婚紗照樣片上的臉顯得大,這一個多星期都在減肥,也沒怎麼好好做飯,連帶著他這當家屬的也跟著餓肚子。為了保證堅定的決心不受動搖,她甚至把家裡的米啊,肉啊,諸如此類的人類食物都送走了。

    「除了綠葉的,家裡啥也沒剩下,做一個多星期兔子了。我說你減你的,我去外面吃總行吧?不行!命令是簡短而直接,不留任何討價還價餘地的!她自己堅持不下來,非找人陪著!女人瘋起來真是世界性災難啊!」

    湯底和肉菜都上全了,宋澎湃立刻閉嘴開動。楊蔚不怎麼餓,也就是坐陪,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金媛。他遲疑了片刻才接聽,對方立刻傳來誇張的抱怨:「六兒,你知道宋澎湃那豬死哪去了嗎?」

    楊蔚瞅著對面的人,聰明地沒直接回答,只問她什麼事情。

    「今天我們拍婚紗照外景啊!我早上出門就往跟他說了,結果這木魚腦袋什麼都不記,還真給忘了,我等了他半天,手機也不開,他活膩歪了是不是?!」

    楊蔚心裡偷偷地笑,連忙扯了個謊,「老五臨時找他有事兒,你現在在哪兒呢?」

    「在和平廣場這裡,就等他了。」金媛氣鼓鼓地說,「六兒,你有時間嗎?幫我趕快把他逮過來!」

    「好好!我幫你找人,你別著急!」

    電話一掛,楊蔚目光漸漸掃向對面的人,宋澎湃正坐在那裡胡吃海喝。

    「喂,」楊蔚對埋首吃飯的「豬」說,「金媛跟你約的婚紗照的事,你怎麼給忘了?」

    「啊?」宋澎湃一臉疑惑,「不對呀,那個照完了!」

    「說今天是外景的,在和平廣場,你趕快過去吧!我幫你扯了個謊,說老五有急事找你。」

    「你說結個婚,她就把自己當張曼玉了!這得拍幾次才成?」雖然嘴裡抱怨,還是忙不迭地起身,拿衣服就往外走,邊走邊交待,「你跟老五透個氣兒,別讓他說漏了!」

    「知道,撒謊還能難得倒他?」

    「喲,說好我請你的,」宋澎湃有點為難,「下回,下回哥請回來!我晚上給你打電話啊!手機開著!」

    楊蔚看著宋澎湃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旋轉門,他知道儘管宋澎湃嘴上抱怨,心裡還是把金媛看得比一切都重要。金媛性格比較大咧咧,跟楊蔚的關係很好,有什麼事情,總會先找他,她知道能做到,楊蔚一定會盡力幫忙。就因為這個,金媛曾一度以為他對自己有什麼想法,還背著宋澎湃和楊蔚談過一次。得知是自己誤會,一般女孩子肯定會因為自作多情感到尷尬,她卻不羞不臊地哈哈大笑。

    可從那以後,楊蔚開始覺得金媛是個不錯的女生。那段時間,他對宋澎湃的感情,心裡已經十分清楚。只是當時他還不知道何去何從,不知道該怎樣疏解血肉下橫衝直撞的情愫。時光荏苒,當年覺得疼得蝕骨的傷,如今也漸漸地難以覺察,不知道是傷口淡薄了,還是自己對疼痛的抵抗日漸深厚。

    面對一桌子的菜,楊蔚正想著不知道老五會不會來,手機又響了,卻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打開電話接聽,裡面是有些熟悉的男中音:「朝窗外看!」

    楊蔚坐的這一桌靠窗,他朝外一看,果然是樓明。

    「我約了朋友吃飯,他臨時有事不能來,我剛要走,正好看見你!跟朋友吃飯?」

    楊蔚不答反問,「那你還沒吃吧?」

    「沒呢。」

    「有空進來一起吃吧!我朋友也剛好有事。」

    「行。」樓明答應得很慡快,雖然隔著玻璃窗,楊蔚忽然有點被那個短暫而欣慰笑容感動,他高興個什麼勁兒?

    那是楊蔚第一次單獨和樓明相處那麼久,他以為自己會是面對生人冷淡的那個,卻不成想樓明在見過他幾次以後,那天卻是顯得有些拘謹。可能是混跡娛樂圈的緣故,楊蔚一直覺得樓明跟誰都有話說,是天生自來熟的人。那天很不象他的小心翼翼,難道是因為自己簡單的,邀請?

    臨分手時,樓明跟他說,「改天請你喝酒行嗎?」

    「我不怎麼能喝。」

    「又不是比賽,量多為勝。」樓明笑著眼忽然認真起來,「我是覺得你吧,需要喝醉一次!」

    楊蔚有些詫異,臉上也沒當真,「行,那就看你能不能灌醉我吧!」

    喝酒的機會來得很快,宋澎湃婚禮前,約了楊蔚和王斌,紀念最後一個單身周末。本打算多請幾個人,但因為婚禮就在下周,其他幾個人在外地,不能頻繁請假,也就算了。地點定在「時光機」。楊蔚以為王斌那個事兒媽,不用猜也肯定帶上樓明。

    訂的一個小包間,王斌獨自走進來的時候,他不禁有點差異:「喲,你一個人來了啊?」

    「某男的最後一個單身周末,不忍心帶美眉來刺激他!好日子結束嘍,」王斌說著拿起卡拉OK的話筒,送到宋澎湃的面前:「來,來,說說即將告別好日子的感想?是什麼信念讓你甘心伏法,放棄自由?」

    「啊?說啥呢?」宋澎湃正給楊蔚看他手機里的一個東西,沒怎麼搭理王斌。

    「問你就要走進圍城去重新做人,有啥感受不?你倆看啥呢?」老五說著也湊過頭去,手機里有張照片,照外景那天,宋澎湃偷拍的生氣的金媛,「收起來,收起來,今晚是男人之夜,不准拿女人出來!」

    「牢飯還管飽呢!我都給老婆餓倆星期了,說為了一輩子的形象,婚禮前不准吃飽飯!」宋澎湃說著笑呵呵地把手機收了起來,「男人之夜……咦?男人之夜得做點兒啥娛樂?」

    「聊天,喝酒,唱歌,三個人沒意思,你倆唱歌還跑調,我請了個朋友,他一會兒來,你們都認識,樓明。」王斌說著,想起剛才楊蔚問他的話,這才回過味兒,嘻皮笑臉不懷好意地,「六兒你剛才啥意思?啊?嘿嘿……」

    「滾一邊兒去,」楊蔚一把推開王斌靠上來的身子,「東一頭西一頭,誰知道說的是什麼?」

    王斌知道楊蔚不想讓宋澎湃往那裡猜,所以,識相地自己打住,沒往下說。過了一會兒,宋澎湃也請了幾個朋友過來,王斌都不太熟,就趁他們聊的時候,在一邊跟楊蔚小聲兒地偷著說話。跟樓明吃飯的事,自然是瞞不過他,又礙著周圍有人,不好明問,擠眉毛弄眼睛的,把楊蔚煩得恨不得給他一巴掌。

    正好這時,樓明來了。可能是因為那天楊蔚陷在沙發里,所以樓明走進來的時候,帶著一股壓迫性的高度,本來就黑不溜秋的房間裡,更是給他擋得黑壓壓一片。樓明先跟做東的宋澎湃問了好,然後在楊蔚身邊停頓了一下,還是選擇坐在王斌的旁邊。

    那晚,宋澎湃的朋友來了又走,都沒逗留太長時間。宋澎湃應付他們的時候,楊蔚就在跟樓明說話,因為王斌裝模作樣地蹲到點唱機那裡點歌去了,跟不認字似的,半天也沒點出一首歌。樓明不冷場,也不象王斌那樣聒噪,說話聲音倒是很有些磁性,聽習慣了挺舒服。

    「沒想到不用請,喝酒的機會就來了。」他說,「不過,你今晚大概也不想喝醉。」

    楊蔚覺得自己對宋澎湃的心思肯定被樓明看出來了,他輕輕瞅了一眼,低聲說:「喝醉解決不了問題。」

    「那得醉了才知道。」

    楊蔚到底是沒喝醉,可就象他說,是喝到剛剛好,酒精麻痹著隱痛,意識掙脫了禁錮,而尚能左右自己言行的時候。所以,在聚會結束,王斌執意要宋澎湃送回家,楊蔚十分清楚他的意圖是讓樓明送自己,只是這次他順從了王斌的好意,沒有拒絕。

    「你酒量很好!」楊蔚看著依舊神清氣慡開車的樓明,不禁讚嘆。

    「呵呵,」樓明有些難為情地笑了,「年輕時候瘋得過頭,現在這點酒真不算什麼。」

    「哦?怎麼個瘋法?」

    「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應該的,不應該的,我都幹過。」樓明似乎不想說下去,「那些破事兒,挺不堪回首的!咱倆肯定不是一個世界長大的。」

    「憑啥這麼肯定啊?」

    「從小到大,感覺象槍林彈雨地,戳了個遍,戳漏了洞,裡頭的膿血也都流了個乾淨,外傷好得更快。過了那一段,就還能活回個人樣。」楊蔚說著,意味深長地看著坐在身邊的楊蔚,那雙眼因為『恰到好處』的酒精作用,顯得格外靈,格外誘人,「你,連喝醉都不敢。有時候狠狠醉,狠狠哭,把心裡那股氣釋放出來就好了,不能總是窩著藏著,越憋越難受。」

    楊蔚深刻感覺到,那一晚,樓明是迫不及待地朝自己邁了一步,只是來得太突然,讓他措手不及。他降了車窗,初春夜晚夾雜著溫暖和寒意的風,吹上他溫熱的皮膚。他想對樓明說,「我哭不出來,就算喝醉了,也還是哭不出來。」可他沒開口。

    那晚,他做了個夢。夢裡,他問宋澎湃,樓明都看出來,你為什麼沒看出來?這麼多年,你一點都沒看懂嗎?宋澎湃沒回答,笑眯眯地遞給他一把剪刀,把一朵大紅的綢花送到他面前,說,剪了吧!剪了它!楊蔚忘了夢裡的自己究竟有沒有剪下去。

    宋澎湃在城市花園酒店辦婚禮那天,是個明媚的春日。他跟金媛手牽著手,站在眾人的目光之中,招牌傻笑應用得淋漓盡致。楊蔚隔著距離看著他們,想起幾年前,每次金媛在寢室樓下高喊:「214宋澎湃!」,宋澎湃總是先向窗外伸出腦袋,說,「來啦!來啦!」然後,一溜風地跑下樓。那時候,坐在寢室里的楊蔚總是忍不住轉頭,看著宋澎湃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這不是挺好的嗎?楊蔚暗暗地問著自己,挺好的,挺好……剪了吧!

    第8章 夢醒了

    宋澎湃不是慢慢醒來的,而是做了一場噩夢。夢裡,楊蔚影影綽綽地站在他旁邊兒,幾步之外,大霧瀰漫,也不知為什麼,楊蔚縱身跳了下去!他這才發現濃霧深處是原來是懸崖,緊忙撲上去,大叫一聲:「六兒!」猛然睜開眼,室內一片陽光,安靜得跟聽覺缺席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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