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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5:51 作者: 曉渠
    「你可以進去了。」

    大老闆的秘書禮貌地跟周小吉說,臉上的微笑恰到好處。周小吉覺得太陽穴出「突突」地跳著疼,卻也只能說了「謝謝」,硬著頭皮進去。辦公室很大,空空的,不見人。周小吉有些納悶,四周看了看,大老闆突然出現在壁櫥的門後面,招手對他說:

    「過來,幫我拿個主意。」

    他在辦公室有個巨大的衣櫃,裡面的衣服按顏色分類著,從內到外,應有盡有。此刻他只穿了件襯衫,而且正在解扣子。

    「知道你品位極高,我晚上有個派對,你覺得什麼顏色比較好?」

    周小吉沒敢走過去,還是遠遠站在一邊說:

    「我沒參加過什麼派對,不懂穿什麼衣服比較合適。」

    「過來看看!」大老闆見他不動,索性跨了兩步,抓住他的手,拖到衣櫃跟前,「是時裝界的派對,要穿出新意,不用遵循規矩,越新越好。」

    周小吉為了能抽出給緊抓的手,只好伸手去挑衣服,從襯衫開始,到褲子,皮鞋,領帶……就在他專心在幾十頂帽子裡尋找的時候,大老闆忽然欺身上前,低頭在小吉的脖子上吻了起來。周小吉反感地躲開,想從他的掌控里脫身,沒想到這次大老闆卻十分執著地不肯放手。不僅如此,他得寸進尺,整個人摟上來,兩隻手更有準備地箍住小吉的雙手,掙扎中,兩人卷進衣服中,壁櫥的門安靜地合上了,狹小空間便宜了大老闆的糾纏……周小吉頭腦混亂,他並沒有心理準備,當大老闆真槍實彈地侵犯的時候,該怎麼做,怎麼去拒絕。

    「張嘴,」 大老闆的堅硬抵在小吉的腰間,半命令半誘惑地說,「聽我的,沒什麼的!」

    一邊說他的吻漸漸用了力,每一下,都在周小吉的身上留下痕跡。周小吉卻將嘴閉得死緊,身體糾纏在衣服皮鞋之間,不肯投降。大老闆跟他撕扯著,一時無法得手,而他下身已經無法等,在周小吉的兩腿間蹭著,又抓著小吉的手,強迫他握著:

    「乖乖地,就這樣,對,就這樣……嗯……」

    周小吉心中充斥著難以名狀的厭惡和噁心,他側著頭,不去看那張在快感中變形的臉,時間變得很慢,每一秒都象一個世紀般漫長……衣櫃裡的燈在衣物間影影綽綽……世界腐朽了,長了綠毛,醜陋,骯髒,在狹小空間,只剩臭……大老闆最終在周小吉的手裡釋放,他的身體依舊壓著小吉,帶著遺憾的口吻低聲說,「我從不強迫別人,可我不知道,除了強迫,怎樣才能得到你?」

    電梯的玻璃牆裡映著周小吉慘白臉色,一雙黑眼睛更顯得深不見底。無聲地,從頂層下降,電梯門開了,又關;上了人,再下去;「叮咚」聲不停。慢慢地,周小吉站到角落裡,那一刻,他想,在電梯到達地面前,就那麼憑空蒸發了多好!

    他沒有回店裡,直接回到家,洗手間裡,憎恨一樣搓洗著自己的那隻手,用刷子毫不留情地狠狠刷……然後,攤坐地上,用「乾淨」的手掏出手機,撥通方傑的電話。現在只相信方傑,只想跟他說話,只想他知道,這條紅線沒能拯救自己……周小吉不想隱藏心裡的苦,不想再裝作雲淡風輕,仿佛什麼沒發生,他要抓住方傑,告訴他,自己多麼需要人來攙扶……

    方傑接聽電話,只說了一句話:

    「我晚上回家,到時候說吧!我忙。」

    茫茫看著屏幕上的亮光滅了,方傑連問題都沒問,電話顯示通話時間還不到五秒鐘。真的麼?晚上會回來?要不要等?要怎麼消磨剩下的時間?周小吉沒動窩,側身躺下,臉貼著冰涼的地板,眼睛乾澀發痛,卻始終沒有眼淚流下來。

    方傑因為病人突然病危,趕到家裡已經是凌晨兩點。見周小吉在床上睡著,方傑躺下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他,睡覺的時候,控制著控制著,還是忍不住從身後抱住小吉。周小吉是在等待的時候睡著的,朦朧地,感到有人抱住他,意識到方傑回來,心裡掙扎著如何跟他開口說,身後卻傳出愛人沉重鼾聲……他再不能入眠,睜著眼睛,直到外邊的天色開始漸漸露了白,才終於覺得睏倦。

    周小吉再醒來的時候,方傑已經不在身邊,床頭留著字條:

    「甜甜小糖果,

    幫我把車送到車行去換油,先謝謝啦。

    甜甜大糖果留」

    周小吉起身,往店裡打了電話請假。上午拿著方傑拎回的髒衣服,拿到樓下的洗衣房去清洗,多帶了一枚零錢,等衣物乾燥的時候,握在手裡把玩。硬幣只有兩面,可現實不只兩個選擇,很多情況下,不是「是與不是,做與不做,該與不該……」那麼絕對,很難維持一個不變的標準去判斷該怎麼做。周小吉煩躁著,又覺得無處發泄,整個人恍惚苦悶,心不在焉,終於下午去給方傑的車換油的時候,發生了事故。

    兩輛車撞在一處,「嘭」地一聲,不知是哪輛車的警報大聲叫了起來。周小吉的大腦一片空白,瞪大眼睛,仿佛眼前發生的就是一場惡夢,只要睜著眼,就總能消失……

    「你怎麼搞的?」前面車主跳下車,走到他的車門前,「我轉向燈開了半天了,你還橫衝直撞地上來!先生,你清醒的吧?」

    意識回到身體裡,周小吉下了車,看著那人打電話報警,那人的白色寶馬雖然後燈被撞碎,可自己的小破車才是真正的慘不忍睹。小吉終於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回車裡翻保險卡的時候,身後那人不滿地說:

    「你這樣夢遊開車很危險,對自己不負責,也不要害別人好不好?」

    「對不起。」周小吉心有愧疚,「我以後會注意。」

    「那也要有機會說以後,還好人沒有受傷,不然……」

    那人的批評教訓被一聲大喝打斷,聲音發自寶馬車裡,而且是帶著口音的中文:

    「周小吉!」

    周小吉本來因為聽見警車鳴叫聲感到緊張而低著頭,他應聲而轉頭: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車裡鑽出,在耀眼到盲目的光線里,朝他走過來。

    第十三章

    周小吉住的地方很小,乾淨得一塵不染。羅賓看著柜子頂上放的照片,鑲在黑色金屬的相框裡的,合照都是跟同一個男人,高個子,寬肩膀,斯文的國字臉。

    「你朋友?」羅賓用中文問道。

    周小吉有些詫異,羅賓以前的中文並不好。他母親是ABC,一句中文都不會說,他也是跟小吉去中文學校念過兩年,才學了一些。可今天聽來,儘管還帶著口音,卻是進步不少。

    「嗯,」小吉遞給他啤酒,忽然想起還有箱衣服在樓下的洗衣房沒收,「你先坐著,我去收下衣服就回來。」

    「哦,」羅賓看著小吉急急忙忙出了門。四周看了看,沒坐下,走到窗邊向外看。這附近並不是高級社區,窗外景色並不怎麼好,可羅賓還是對周小吉現在生活很好奇。他簡直無法形容剛才看見周小吉時候的心情,這人躲了他六年多,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去尋找,卻一直沒有結果,今天真是走運,竟在大街上給他「撞」到。羅賓雖然木訥不多話,但也不傻,看得出來周小吉並不想請他回家,但他找了這麼多年,怎麼也不可能放棄,乾脆說:

    「我不方便去公眾場合,要不,你去我家?」

    「你搬過來了?」

    「我去年轉會到這裡的一家俱樂部過來,你沒聽說?」

    「哦,我不看體育新聞。」

    也不能站在大街上等人來圍觀,周小吉也給羅賓沉悶卻不肯放棄的倔強弄得沒辦法,只好把他領回自己的家。之前羅賓猜到,小吉可能是處了男朋友,才不想自己跟他回來,這次看見照片,聽著周小吉在電話上跟那個人談話的語氣……更加肯定了他心裡的猜測,這麼多年,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還是會難過。

    「你現在做什麼?」見小吉收了電話,羅賓問。

    「在一家時裝店做銷售和櫥窗設計。」

    「他呢?」

    「醫院上班。」

    「不錯,」羅賓站在一邊,他與小吉見面以來,都有些局促不安,「你過得挺好?」

    「嗯,還行。」周小吉示意羅賓坐下,又連忙說,「你朋友修車的錢我會負責。」

    「他是我經紀,不用理他。」

    「那怎麼行,確實是我的錯。」

    羅賓在車上,是看著周小吉的車衝上來的,他明顯沒注意到羅賓他們的車停下來,似乎連剎車都沒踩,要不是因為那條路挺忙,車速本來也不快,恐怕真得出些傷殘的事故。

    「你怎麼了?開車在想什麼?」

    周小吉只搖了搖頭,沒說話。兩人坐了半天,還是沒能從陌生的尷尬中解脫出來。既沒提不堪過往,也不好問將來打算,只說了不著邊際,沒有重點的話,都在城牆外繞著,誰也不敢靠近一步。天色暗了,羅賓終於鼓起勇氣約小吉去吃晚飯。

    「你不是說不方便在公眾場合出現?」

    「吃飯還是可以。」

    「不介意就在這裡吃好吧?我隨便煮點東西。」

    「好,」羅賓毫不猶豫地答應,又想起小吉的朋友,「方便麼?」

    周小吉知道他顧忌的是方傑,「他很晚才會回來。」

    廚房很小,又是開放式,羅賓站在一邊就可以看見做飯的周小吉。他這幾年還真是變化不少,羅賓想著,說話做事,跟以前判若兩人,只偶爾一個隨便的表情,還帶著年少時的烙印。曾經為了他想長大,長大後卻又失去了他。簡單的青菜米飯,卻給了羅賓無限熟悉的感覺,象是回到小時候,偶爾留在小吉家裡吃晚飯,總會有炒得綠油油的青菜,他當時並沒想到,嬌生慣養的周小吉也會自己下廚房,會在樓下擁擠的洗衣房裡排隊洗衣服……

    「我找過你父母,」吃到一半,羅賓突然說,「他們不肯透露你在哪裡,卻跟我說過當時的情況。我知道你,你自殺過。」

    筷子無端掉到地上,發出清脆一聲響。周小吉低身揀起來,臉色已經不太好看。換了另外一雙,繼續吃飯,並沒有再說話。羅賓也沉默著,他想,自己可能又說錯話,好好的重逢又給自己搞砸了。

    晚飯過後,周小吉收拾乾淨,才對羅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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