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2023-09-26 19:55:46 作者: 曉渠
    第二天,中心教學主任打開電話,說「迎才」那裡的問題已經解決了,表示不用再擔心,但也要吸取教訓,不能再遲到。沈航心裡如釋重負,看來潘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人,竟然真給他擺平了,也偷偷發誓,第二天要上早班的話,前一晚再不喝酒了,呃,喝也不能喝太多,就這樣。

    翻出潘的號碼,打電話向他道謝,響了好多聲才接聽,旁邊還有人在說笑。

    「我在打高爾夫球,沒聽見電話響。」潘解釋說,似乎從噪音處挪開,電話里只有他清楚的聲音,「那不是什麼大事,不用謝我,我跟爸爸說,你是我男朋友,一家人了。」

    「啊?」沈航的嘴張得能吞個蛤蟆,「我……我是……你……的什麼?」

    對面爆發出一陣笑聲,卻又什麼也沒說,嚇得沈航連忙確定:「你不是認真的吧?喂!那我寧願不要工作了!」

    見他似乎急了,潘才嘆了口氣,緩緩說,

    「你這人真是好話賴話真話假話都聽不出的麼?」

    「對呀!所以你別在我面前裝幽默,我聽不懂!」

    「好,好,好,我剛才說的是玩笑話,別當真。反正學校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本來就不是大問題,不就是遲到麼?頂多跟學生道歉一下就好。你知道學校的那些什麼主任都是那樣,拿著雞毛當令箭,小事也要弄大了。」

    「你爸爸也是那樣的人啊?」

    「嗯,差不多。朋友叫我了,改天聊吧!」

    「那好,我得好好感謝你,改天,」沈航想了想, 「請你吃碗麵線吧!」

    沒想到潘立刻說,「我認識的北方人可都挺大方的,你怎麼這么小氣?一碗麵線才三塊。」

    「哦,你還挑啊?」 魚翅鮑魚我是請不起,沈航再狠了狠心,「那我給你加份花生湯。」

    「對嘛!這菜色就顯得豐富多了!」

    潘說笑了一句,便匆忙掛了線。沈航把電話放回去,心想,我也是開玩笑麼,怎麼好請你吃那麼便宜的?你不一樣沒聽出來?真是的,還笑話我。既然這樣,就請你吃三塊錢的面線配花生湯好了。省了。

    中心的主任這次格外小心,把沈航早上的課都排給別人,他的都是下午跟晚上的,這下倒算因禍得福,再不用起早了。其實,沈航這人沒什麼架子,性情隨和,平時也總是笑眯眯,在學生當中是非常受歡迎的。而且他穿上襯衫,西褲去企業做培訓的時候,更加顯得儀表堂堂,外形的出眾還是給他贏得了不少機會,很多口譯的工作也都點名要他去,外塊漸漸多了。

    晚上有時候去「夏之門」,也沒怎麼看到潘,欠他的那頓面線一直也沒機會請。唐鳴說,潘最近在忙訂單,沒怎麼過來。沈航知道潘是做小工藝品出口的,聖誕節前夕是出口旺季,才會這麼忙吧?一個人喝酒也沒意思,想著有段時間沒跟「娘娘」聯繫,於是撥了個電話給他。「娘娘」聽見他聲音挺高興的,顯然心情不錯,問他過得怎麼樣?沈航把近期的情況說了,一切都聽順利的,日子過得平淡無奇。娘娘說著說著,談到了蘇輝:「是不是真的呀?他說跟你分了。」

    「嗯,他同意了。」

    「你信啊?」

    「信什麼?」

    「他同意分手呀!就他對你那寶貝勁兒,能捨得分?」

    「寶貝個屁呀!成天欺負我!分了!他答應得還挺慡快。」沈航沒提自己無意答應的那個不平等條約,卻想起蘇輝扔了一大堆衣服在他那裡,「他大概是氣糊塗了,寄了一大包他的衣服給我。衣服太大,褲子太長,我又穿不了。」

    「內褲呢?」「娘娘」說,「尺寸合適你不?」

    說完了極沒風度地笑了沒完沒了,沈航氣得恨不得把電話摔在他臉上。忽然笑聲停了,挺認真地說,「蘇輝最近有麻煩啊!他家從北京來人查他了。」

    「啊?」沈航知道蘇輝跟北京的家人一向不怎麼來往,「娘娘」這麼一說,他心中一震,「查什麼呀?」

    「他哥好象來查他公司,他姐負責給他介紹對象。上次那個大胸部的聽說吹了,沒成。」

    跟「娘娘」講完電話,沈航沒心思在「夏之門」逗留,趁著公車還沒停,往家趕。站台上只有他一個人,風從大湖上吹來,帶著水氣,打在後背上,冰涼一片。不知道為什麼,又想起蘇輝那個倒霉的。

    他從小跟爺爺奶奶長大,與北京的一家顯得生疏。他跟他爸也合不來,見面就是吵架,有時他爸還會動手,打到他掛彩。蘇輝又是幾個孩子最象他爸的,不僅長得象,連那身倔脾氣也象,碰在一起就是災難。後來漸漸地,他爸爸過年也不回來看他,假期也不接他去北京小住,避免見面,倒也少了爭端,雙方也就認可這種和平共處的方法。蘇輝跟家裡並沒有出櫃,但他家裡人也知道得差不多,他們也不鼓勵蘇輝坦白,反正只好話不說破,一切還可以正常進行。而這次忽然來人查他,倒是為了什麼呢?難道他家裡這幾年太極打夠了,要採取行動了麼?

    都分手了,他好他壞,關我屁事?可沈航難以抑制亂七八糟的情緒,心裡堵得難受。探頭等得有些不耐煩,正尋思著公車怎麼還沒來?夜色里一輛熟悉的馬自達緩慢停下來。

    「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沈航倒沒推辭,坐上去,問潘,「你不是跟蹤我吧?怎麼這麼巧?」

    對這種分不清算坦白還是取笑的談話,潘也不知該哭該笑,只無奈地說:「我去島外的工廠檢查趕單的情況,回來經過唐鳴那裡,他說你剛走。我估計你肯定坐公車,就開過來碰運氣。」

    「說運氣,也是我有運氣啊,省了兩塊錢公車錢,這樣吧,加到請你吃飯的預算里,除了面線和花生湯,你還可以再點兩塊錢。」

    「哎呀,那我得仔細想想,等我想好了告訴你吧!」夜間路面開闊,車子開得有些快,廣播是巨無聊的點歌,潘打破沉默說,「打過高爾夫球麼?」

    沈航搖頭,「好玩麼?」

    「我挺喜歡的,改天帶你去試試。」

    「行!你教我的時候耐心點兒,我這人不喜歡批評。」

    別跟蘇輝一樣,學不會就罵我笨。罵人不揭短,我真笨也不准你那麼說!沈航的腦袋象中了咒,轉著彎地又勾蘇輝那頭去了。心裡想著,在逃王子終於要給抓回宮殿去坐牢了!活該!

    潘知道沈航第二天就沒有課,便約下午來接他。沈航心裡嘀咕著,怎麼我的課程表你比我背得還熟?不過也慡快答應,他沒玩過高爾夫球,還是挺感興趣。回到家裡洗了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忽然覺得這張雙人床這麼寬大!夢想了八年,終於甩了那個睡覺打呼咬牙流口水的人,自己可以占整張床,乾乾淨淨,寬寬敞敞,怎麼心裡並不如期待的痛快?怎麼夜晚變得越來越長,越來越冷清?綿羊數到三千多,終於耐不住,光著腳跳下床,從那大紙箱裡拿出蘇輝的衣服,滿滿鋪了一床,再跳上去,是真的帶著熟悉的氣味,還是大腦開始臆造?反正沈航感到踏實,心裡恨恨地念叨:「我很重吧?哼,壓死你!」

    第十一章

    秋高氣慡,入目一片優良糙坪,綠得象童話。風從海上來。

    潘看著淺色衣褲的沈航,陽光下,乾淨利索地揮桿,第一次發現,這人的身材比例幾近完美,腰部在優美的旋轉中,呈現著讓人心動的弧線。他的模仿能力極強,姿勢也相當專業,這多少讓潘有些驚詫,他以為沈航這種生性懶散的人,應該是憎恨體育運動的,可看來沈航不僅沒有,還很擅長。

    「怎麼樣?」沈航轉頭,一隻手遮著太陽,問道,「我打得還可以麼?」

    「姿勢很標準了,」潘說著,走上前,「只是拿杆的時候,這樣會更好些……」

    潘試著做樣子給沈航看,卻又覺得不太有效,於是讓他做姿勢,自己的雙臂從後面圍上去,試著幫他矯正。沈航的注意力本來都在球桿和秀氣的小白球上,漸漸地感到潘的身體離他那麼近。他明顯是長年打高爾夫的人,衣衫下的身體,並不全象他表面的文質彬彬,相反是健壯而有彈性的。他們身高差不多,此刻,潘卻從後面,完全把他圈在懷裡……這種姿勢,在兩人知道對方性向的情況下,顯得越發曖昧,這讓沈航感到極不舒服。他忽然站直身體,卻因潘一時沒反應過來,頭跟他撞在一起,「砰」地,「哎喲!」兩人再齊聲呻吟。

    「怎麼了?」潘納悶。

    不知是不是撞痛了頭,沈航心裡有些氣憤,想也不想地說:「你離我屁股遠一點兒!」

    潘並沒有生氣,還笑著退了兩步,「好,好,這下夠遠了麼?」

    沈航說完又覺得後悔,剛才還只是曖昧而已,經自己這麼一說,竟顯得露骨。他感到臉「騰」地熱了,只得轉身繼續對付那白色小球,再不去看潘帶笑的臉。他為什麼要笑?沈航忿忿地想,還笑得那麼不懷好意?

    為了減輕彼此間莫名升起的尷尬,潘開始找話跟沈航說:「你念書時體育很好吧?」

    「嗯,還行,全校第二。」

    「是麼?那不是一般好了,誰是第一啊?」

    「第一非人!」沈航忽然找到了感覺,「嗖」地一桿,球象是長了翅膀,高高飛了出去。

    「飛人?那他跑得一定很快!」潘誤會了沈航的話,隨聲附和,心裡卻讚嘆這一桿打得好。

    「我說他不是人類,非!人!」

    「哦,」這下心裡有數了,潘試探地說,「是蘇輝吧?」

    沈航沒再搭腔,似乎找到了玩高爾夫球的樂趣,越發地投入,漸入佳境。潘不是傻瓜,自然不會再提那個掃興的名字,只是在注視著身邊揮桿的身影時,偶爾失神。

    「你最好成績多少?」沈航練了一會兒,忽然問道。

    「七十九桿。」

    「那,那是什麼水平?」沈航臉上帶著單純的討教的表情。

    「高水準的業餘,低水平的專業。」

    「一瓶不滿半瓶晃?」沈航看著他說,然後透露出個可愛的笑容,「我開玩笑的。嘿嘿。那很厲害了!難怪你喜歡。你看我能打多少?」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