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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5:46 作者: 曉渠
    「那就冒險吧!」

    「好!北方小伙就是慡快!」其中一個人說,「那,秀秀你的屁股吧!」

    沈航蒙了,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你說什麼呀?」

    「你不是願意大冒險的麼?大家都覺得你屁股長得好看,秀秀唄!」

    眼睛四周瞟了一圈,最後落在唐鳴的臉上,目光徵詢著問:「你們不是認真的吧?」唐鳴向來貪玩,但笑不語。沈航這下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剛要說:「什麼破遊戲,不跟你們玩兒了!」

    還沒等他出聲,發現在座的人都朝他身後看去,他也扭頭,嚇得打了個寒顫,蘇輝叉著手,黑著臉就站在他身後,這傢伙竟然跟蹤他?

    「誰要看他屁股的?」

    都不知道他是誰,沒有人說話,蘇輝再說了一次:

    「我問剛才誰讓他秀屁股的?」

    唐鳴觀察著沈航臉上的表情,加上這人毫不掩飾的袒護,和為沈航撐腰的口氣,基本確定了這人的身份,大概就是小航以前的情人,這麼想著,連忙站起來,解釋只是玩笑,因為大家覺得沈航是個玩笑和真話分不太清楚的人,所以想逗他,並沒有別的意思。說著伸出手,很禮貌地自我介紹:「我叫唐鳴。」

    蘇輝皺眉看著那隻向他伸過來的手,卻沒迎上去,只一把拉起沈航:「跟我出來,我有話對你說。」

    第八章

    潘走進「夏之門」的時候,看見沈航的破錄音機放在吧檯那裡,卻沒見到他人。唐鳴倒是坐在一邊,見到他就迎上來,拉他到一邊悄悄說:「沈航躲著的那個人追過來了!剛才凶神惡煞地,差點要砸了我的店!」

    「哦?」潘想起剛才進門的時候,隱隱看到一邊有兩個人在說話,有個人外形是挺象沈航的。「什麼樣的人?」

    「挺帥的!一看就是有來頭,據說他們年紀差不多,不過看上去長得比沈航老。哎,你不說今晚有事,不來麼?」

    「剛喝完,你聞我這一身酒氣。就在湖對面,所以順路過來看看。」

    「得了吧!你想的是誰,我還能看不出來?昨天那豬腳你都給他吃了。」

    潘笑了笑,沒接話,撥弄著櫃檯上的破錄音機,心裡晃悠悠地想起那雙眼,暗淡的燈光里,也遮擋不住的一股清澈。耳邊聽著唐鳴跟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剛才他們玩遊戲,有人要看沈航的屁股,潘皺了皺眉,有些不快:「誰呀?問這種問題?」

    「胡成唄!他說他是開玩笑,我看他是真有那心思。你不覺得沈航瘦歸瘦,屁股長得是真好!我都想跟著借光,可惜人家有保鏢,那人站出來嚇我一跳,真怕他動真格兒的。」

    「以後別把沈航往你朋友那裡推,他迷迷糊糊一個人,不定哪天就吃了虧,還有你能不能別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交往?」

    「你管我?」唐鳴有些不高興,「你還真把他當私有財產啊?人家情人大老遠追來了,你有戲沒戲還兩說呢!再說我朋友怎麼了?他們就是貪玩,也不是壞人。」

    潘沒搭理他,跟他要了杯冰水,坐在一邊默默地等。時鐘的秒針一圈圈轉個不停,分針卻挪得緩慢,午夜十二點一過,樂手湯力坐在鍵盤前,清涼簡單的伴奏緩慢響起來,Five for Fighting 的一首「100 Years」。潘看著透明的水杯,想起那個下午,在沈航狹小廚房裡,擠著喝水,那日陽光熱得有些過分,他卻只覺得溫暖。

    星月微茫的夜,連路燈也無精打彩。蘇輝說出「對不起」的時候,沈航感到心給狠狠揪了一下。他若是飛揚跋扈,自己還能扯著嗓子跟他吼;他若是敢動手,自己打不過也一定奮起還擊;只是當他啞著嗓子道歉,沈航象是個充氣的刺蝟破了個洞,那本來高高舉起的堅硬的刺,都癟了。他側著頭,努力不去看蘇輝的眼睛,卻也沒說話,沉默在空氣中流動,無聲無息。八年的相處,誰也瞞不了誰,兩個人之間的問題即使沒有正式拿出來談過,心中也各自有數,不過在難以排遣,找不到出口的時候,都互相蒙蔽罷了。如今逼不得已,晾出來,才發現長了苔,發了霉,老舊得無法收拾。

    初識的年代都是黑白的,恍惚的記憶,有時侯也會騙人。幼兒園裡的事情,都是後來阿姨陸續跟他說過,其實他自己沒有記住什麼。阿姨說,沈航是後轉過去的小孩,向來乖巧得很,卻總是跟蘇輝合不來。她還做了個很可能的猜測,「大概是蘇輝偷著欺負你吧?反正你就是不喜歡他。」沈航覺得這哪裡是可能?一定是事實。可說給蘇輝聽的時候,他很不屑地回答:「怎會?我從來不偷著幹壞事,要欺負你也會明著來,你記得什麼?」沈航確實也不記得什麼了,所以也不去追究這些陳年往事。

    後來是怎麼合好的?是因為蘇輝的奶奶搭的橋。蘇輝的父母都在北京軍區工作,還有一個哥哥姐姐,也都跟著父母住在北京。因為他那時候年紀小,一直跟爺爺奶奶住在東北。上幼兒園的時候,所有的小朋友都希望自己是第一個給父母接走的,然後在所有的小朋友的注目下,牽著父母的手離開,那是比寫字算數第一名得了小紅花還要光榮的事。蘇輝總是將那榮譽緊緊地抓在手裡,而沈航正好相反。後來發現兩人是住在一幢公寓裡,蘇輝的奶奶向來熱情,也就兩個孩子一起接了,這習慣一直到他們上小學也沒間斷。這些沈航是有記憶的,他模糊地記得開始三個人是坐公車的,有了座位,奶奶會讓兩個小傢伙擠著坐。沈航小時候是瘦瘦一條兒,用蘇輝的話說,「他有條fèng就夠坐了。」慢慢地,蘇輝家裡有了車,司機就會開車來接他們,車很寬敞,他們有時候還會在車裡瘋仗,或者頭擠在一處看《三國》的小人書。

    那麼多年,一眨眼就過去了,沈航寧願回到那無憂無慮的年代,兩個人放學後一邊吃冰棍一邊在跳上路邊的欄杆比平衡。然而時光總是在你想停的時候,走的飛快,在你希望跳進的時候,緩慢地摩蹭。就好象現在,兩人誰也不知道要如何解決面前的難題,這樣的瞬間,卻好似永遠也不會過去。

    長久的沉默似乎幫著沈航積攢了勇氣,他覺得這疼痛的一步,總要有人來執行,自己來割,傷了蘇輝,自己也跟著疼,算是公平。

    「從懂事開始,就咱倆在一起,也不知道沒了我,你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去試試吧!也許那樣的日子更適合你,不試就永遠錯過了。」

    「我要是不想試呢?」

    「試吧!蘇輝,我知道咱倆不一樣。『娘娘』說我是爹不親娘不愛,姐姐嫁老外那種三不管,我是不是同性戀,結不結婚,生不生孩子,沒人管,沒人在意。你不一樣,奶奶最疼你,等著幫你看孩子。這些我懂,之前跟你發飆,是我不對,你沒錯,我也沒錯,可我們在一起就是錯了。趁著你還年輕,再去嘗試一下新生活,我占了你八年了,現在期滿釋放,還給你自由,你應該珍惜機會,好好做人!」

    沈航想笑一笑,他覺得自己難得這麼熱乎乎地幽默,可咧了咧嘴,嗓子卻又酸又堵。蘇輝抬眼睛看著他臉上醜陋的微笑,伸出手,在那柔軟的短髮里溫和地抓了抓,沈航卻連忙躲開了,他向後一縮身,靠在牆壁上,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手好似上了咒一樣,在他頭上那麼一摩擦,他的眼睛就酸澀得睜不開,可他不想哭,沒什麼好哭的,分手是自己提出來的,被甩的也是蘇輝,這時候再哭太矯情,活該!

    「你想麼?」蘇輝臉色很嚴肅,低聲問道,「你想過段一個人的清靜日子麼?」

    「想。那樣對我們兩個都好。」

    「可我不想。」

    「你不用,你可以去相親,愛怎麼相怎麼相,再不會有人給你臭臉。」

    「如果在相親跟你之間做選擇,我寧願選你……」

    「別,」沈航連忙打斷他的話,緊張地說,「你這一變卦,不又回到談判的原點了麼?A和B你想選哪個,在兩個都試以後才能做出選擇不是?蘇輝,別倔了,分了吧!你要是不喜歡B,再回來找A,A保證不會離開。」

    蘇輝瞬間抬頭搶白:「A說話算話?」

    沈航也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轉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竟做出這麼吃虧的承諾。可他敢說那不是心裡話麼?他難道不清楚自己的心,早已習慣了這個人,一時之間都無法再對別人展開麼?沈航終於點了點頭,卻不了蘇輝得寸進尺起來:「『馬自達』也不行!你讓他離你遠點兒!」見沈航瞪起眼睛,才放緩語氣,卻顯得更加認真地說,「你要分,就分一段。如果不聽你的,你又說我把你的話當大便。你說你才出來幾天?就學會這麼噁心的髒話?再繼續留幾個月,就整個一流氓,那不是逼我對A死心?」

    儘管兩人都盡力維持在一個笑臉的結束,可沈航不覺得蘇輝的表情比自己好看到哪裡去,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灰朦朦夜色之中的時候,沈航的心,每一次跳動,都隱約傳達著一種莫名的疼痛。「夏之門」傳出一陣陣音樂,那是湯力最近經常唱的一首「 100 years」

    I’m 15 for a moment

    Caught in between 10 and 20

    And I’m just dreaming

    Counting the ways to where you areI’m 22 for a moment

    She feels better than everAnd we’re on fire

    Making our way back from Mars15 there’s still time for youTime to buy and time to lose15 There’s never a wish better than thisWhen you only 100 years to live?

    八年,我們的青春投注給一段感情,再過十年,再過八十年,當世界已經變的面目全非,我們還能留住什麼?恐怕即使那衰老的記憶也不再可靠,所以才註定,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總是光溜溜的一個人,沒人陪伴。

    第九章

    門被向內拉開,露出沈航叼著溫度記的臉,頭髮有些亂,臉色稍微顯得憔悴。潘在門口猶豫半天,看著乾淨得反常的地面,最後還是脫了鞋,並順手把破錄音機放在沙發的扶手上,很小心,因為就是慈悲的老傢伙給了他找上沈航的藉口。昨夜,沈航並沒有回「夏之門」,而是直接離開了,連錢包都忘在酒吧,不知道是怎麼回來。唐鳴打賭說沈航跟男朋友雙雙離開,所以才會錢包跟錄音機都不要的時候,潘的心裡竟有點酸。

    「昨晚風吹多了吧?」來過幾次,也熟了,他知道沈航是不會招待自己,於是也不拘謹,「發燒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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