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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5:46 作者: 曉渠
    「有什麼呀?你哪裡我沒看過?」

    沈航沒搭理他,旁若無人地走過來,狠狠把門摔上,「碰」地一聲巨響。蘇輝注意到他出血的膝蓋,心裡有點兒疼,想著問他家裡有藥水麼?估計他也不能領情,還得回罵自己一頓,只好隔著門問:「你家裡有什么喝的?跑了半天,口渴。」

    「只有水!」屋子裡傳出的聲音,仍然忿忿不平。

    「在哪兒啊?冰箱裡麼?」

    「擰開水龍頭就有了。」

    蘇輝的外套髒,沈航不准他穿進來,扔在走廊,這會兒只穿了件短袖的襯衣,露著兩條鍛鍊過形狀良好的胳膊。沈航坐在沙發上用毛巾清洗贓兮兮的傷口,只擦破點皮兒,血跡擦去滲上一層透明的粘液,火辣辣的。

    「有冰塊麼?敷敷就不會腫了。」

    「我家冰水都沒有,能有冰塊麼?」

    「那直接把你塞冰箱裡凍凍也行。」

    蘇輝本來開玩笑,見沈航拉得老長的臉,壓根兒沒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好閉緊嘴巴,趁著他清理傷口的工夫,偷偷打量著:基本上沒變,可也是這麼長時間沒見著,怎麼看怎麼覺得沈航的鼻呀嘴呀,那麼好看!垂著頭得側臉,更是漂亮得無可救藥。

    「你,怎麼找到我的?」

    沈航的語氣軟了,他不相信娘娘會出賣自己。見他不刺刺地,蘇輝也就把來龍去脈給他詳細說了。自從沈航「失蹤」以後,「娘娘」變得忽然很寶貝他的手機,以前來電話的時候他要是在做頭髮,別人都可以幫忙接聽,現在不行了,看都不讓看。蘇輝斷定了這其中有蹊蹺,費盡心思偷來瞧了幾眼來電記錄,看見幾個0592的電話,猜沈航大概在廈門,而且沈航取了錢,也暴露了行蹤,他找到更具體的地點。

    「那你就挨個人問啊?問不到怎麼辦?」

    「我有預備方案啊,如果找不到,就報警,說有人偷了我的卡領錢,肯定找得到你!」

    沈航氣得臉都綠了,「你怎這麼陰險啊?」

    「只要能找到你,什麼陰招兒我都敢使。」蘇輝語氣低沉下來,態度異常認真,「沈航,跟我回去吧!你知道我對奶奶安排的那些女孩兒不是真的。」

    寧願他繼續耍那驢脾氣,自己可以找個藉口了斷,沈航看著蘇輝注視著自己的懇切的眼,一時心中似給什麼東西塞住,胸口那地方,堵了。那跳動的心臟撲騰著呼喊:「回去吧!回去!離開這個熱得鬧心的地方,回去,哪怕打架吵嘴吃醋,都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可有時候,人只能違背自己的心意,這不是個隨意任性的世界。

    「我晚上還有課,你走吧!廈門酒店很多,實在不喜歡,晚班飛機回去也行,蘇輝,我們分了,就別再說那些回去的話了吧!」

    「誰同意分手了?」蘇輝的語調一下就提高了,「你單方面說了就算數麼?」

    「你當誰跟你協議離婚吶?」沈航的心煩多數是因為蘇輝的不合作,他清楚,要說服這人同意自己的決定,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因此人也難免急躁,這驢,從他嘴裡得句「好吧!」怎麼就這麼難?

    「就是離婚!你他媽的心給狗吃了,我從小到大對你什麼樣兒,你不清楚麼?這麼多年,你說什麼分手!是你想分就分的麼?我告訴你,這事兒沒完!」

    蘇輝沈航拎著上課用的錄音機,走在擁擠的人行道上。蘇輝下午的氣急敗壞,不知怎的,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這許多年 ……其實想想,小時候,蘇輝還是個不錯的小孩兒,雖然脾氣倔了點兒,可他堅持的似乎到最後總是對的;雖然愛打架,為人卻還算仗義,不會侍強凌弱;嘴巴壞,但心腸還好;在自己面前,見義勇為過,雪中送碳過,甜言蜜語過,神通廣大過……他們一起長大,一路相處都不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一次次吵架,甚至動手,喝醉了惡言相向,口不擇言?每次想到將來,想到一輩子,每次,看見蘇輝跟女人走在一起,顯得那麼和諧……的時候,心裡,害怕。

    第六章

    一瘸一拐地走進「夏之門」,樂隊只有主唱湯力一邊彈著鍵盤,一邊唱著首英文歌,旋律簡單幹淨。沈航坐在吧檯旁邊,看著唐鳴調酒,一言不發。

    「你這破錄音機不能放學校麼?這麼走哪兒都拎著,醜死了。」唐鳴見沈航有些今晚納悶,雙臂支在桌面上逗他。

    沈航「哦」了一聲,又沒下文。本來是可以放在學校的,但因為每個老師都有自己的,放在一起總是混著用,然後混著混著,就變成他的找不到,已經給中心賠了兩個,他工資不高,也就學著小心了。

    「今晚不對勁啊,怎麼了?」唐鳴的臉再湊近,「受委屈了呀?」

    沈航抬眼注視著唐鳴,認識也有段日子,慢慢了解了不少,知道他是青島人,到廈門十幾年,可卻是第一次這麼仔細觀察,原來唐鳴是個挺好看的人。分不清怎麼回事,而那停留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忽然跟「娘娘」的影子重合著。

    「你讓我想起一個朋友。」

    「誰呀?」

    「『娘娘』。」

    「哈!」唐鳴笑了,「他是不是特CC呀?你直接說我娘娘腔不就得了?還拐彎抹角地罵我。」

    「不是,」沈航解釋得懶洋洋,「他是有點CC,但為人很仗義的,是個美髮師,最愛擺弄我頭髮,也不要錢。」

    唐鳴心想是拿你做實驗才不要錢的吧?心裡笑著,耐心聽沈航往下說,「有時候覺得你跟他挺象,例如剛才。現在又覺得不太象。嗯……你這裡有免費的啤酒麼?如果不免費,賒帳也可以。」

    唐鳴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大迷糊了,指著一邊的扎啤桶對他說:「你拿個杯,那桶里的酒你能喝多少喝多少,哥哥我請了。」

    去跟樓上的幾個客人打聲招呼,又在樓下轉了一圈,唐鳴回到吧檯的時候,發現沈航還真沒客氣,臉已經喝得紅撲撲,連忙收了他的杯:「讓你喝你就喝,還真把這裡當你家,一點不客氣啊!」

    沈航並沒喝醉,卻也沒與他爭執,趴在桌面上,一隻手支著頭,目光迷離:「你們怎麼都愛管我?」

    「你這種人,沒人管能活下去麼?」

    「哦,怎麼人人都這麼說?」

    「可見是真理!」

    沈航飄忽忽地想著,沈飛說過這話,「娘娘」說過……蘇輝,也這麼說過,只是他說的時候橫眉豎眼,「不用我管?不用我管,你能長現在這麼大個兒麼?」可他管得確實太多了,例如,不能抽菸,不准吃川菜,不准一個人去酒吧,不准喝烈酒,不准不接手機,不准……他哪背得住那麼規矩,有時候不小心犯了,又得挨他罵。唉……沈航不禁嘆了口氣,沈飛那胡作非為的女人倒活得自在,怎麼這麼乖順的自己卻要給人管著呢?

    潘來的時候很愉快地跟他問好,再遞給唐鳴一包東西,接著,兩人似乎說笑了幾句,面露喜悅,然後唐鳴接近了潘的臉,很快地一下,似乎在他耳邊短暫低語,又似乎,親了潘一下。坐在一邊的沈航看在眼裡,頭腦卻不那麼敏捷,暈乎乎反應過來,潘已經坐在他身邊,仍舊笑眯眯地:「聽說你今晚不開心。」

    「誰說的?」

    「唐鳴。」潘見他不再答話,也喝得差不多,「我帶你出去坐一會兒,外面空氣好。」

    深夜,路上還是有不少車,風一樣駛過,耀眼的車前燈,划過一道剎那的明亮,象凝結在清涼的空氣中一樣,許久也未消失。溫潤的風從湖上吹過來,剛才屋裡的沉鈍似乎被稀釋,腦袋裡輕快了不少,肚子也適時地叫了兩聲,潘在輕笑之後說話:「吃晚飯了麼?又空肚子喝酒?」

    「六點的課,沒時間吃。」

    下午好不容易把蘇輝勸走,已是精疲力竭,哪還有心思吃飯?晚上的課也是上得心不在焉。

    「你等我一下。」

    潘轉身進了「夏之門」,出來時候,手裡多了個盤子,裡面有點白飯和菜。

    「這是什麼?」

    「板栗豬腳,我媽媽的拿手菜。拿過來給唐鳴的,還好他不吃獨食,願意分你一點。」

    沈航暫時壓下心中的疑問,專心吃飯,皮肉悶得很爛,一夾脫骨,還帶著點板栗的香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餓,平時不怎麼碰的豬蹄子,今晚吃得格外香。肚子飽了以後,下午一直糾纏他的煩惱也不再那麼惱人,心情跟著解脫了一些。沈航伸長腿,舒展著身體,突然問潘:「你有愛人麼?」

    「有過。」

    「誰啊?」

    「唐鳴。」

    沒想到潘會回答得這麼幹脆而不猶豫。沈航早覺得他們之間有些特別,好奇時,也算計過怎麼才能問出真相,卻沒想到潘說得這麼直接,竟不知要如何繼續問。潘卻完全不介意的模樣,簡單地說了下去:「他剛來廈門我們就在一起,不過已經分幾年了。」

    「哦,那你媽媽還給他做豬蹄?」

    想到蘇輝奶奶的酸菜蒸餃那麼好吃,自從他家裡懷疑自己跟他的關係以後,再沒吃過了。

    「我只說我想吃,她就做了一大鍋,要是知道是給唐鳴的,估計能在裡面下毒。」

    「那,確定是沒下毒麼?我,我可吃了不少。」沈航連忙摸著自己的胃,正忙著工作,沒有絞痛的跡象。

    潘大笑,無邊眼鏡後的眼睛彎了起來。沈航似乎分不清別人是玩笑還是正經,而他也分不清沈航的,只覺得這人實在是太別具一格。

    「那,你們是誰提出的分手?」

    「他。唐鳴貪玩,喜歡熱鬧,追求自由,他也不相信,兩個人能過一輩子。」

    「能麼?一輩子?」

    「不試怎麼知道不行?」

    「哦,」沈航的目光迷失在迷離的夜色之中,既然分了,不就是試過,卻失敗了麼?多少人試過?幾個人贏了?「你相信?」

    潘的聲音里完全沒有慨嘆,語調平靜:「什麼信不信的,人跟人是緣分,我只是不想他跟那麼多人混,也不安全。」

    「所以才總來盯著他?」

    既然分了,潘到「夏之門」的頻率是高了些。

    「朋友麼,總得互相照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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