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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5:09 作者: 曉渠
兩人一下樓,立刻廚房裡傳出香氣,竟有人在做早飯,葉承安的心「撲騰」地,好似產生了唐叔還活著的幻覺,走出來的人,卻是張頌揚,「你,怎麼來了?」
張頌揚看見兩人一起走下來,也似吃了一驚,心裡又不是滋味:「想給你個驚喜,做了你愛吃的早飯,不過,我可沒帶他的份兒!」
顧展澎有些尷尬地說:「我還得上班,你們兩個慢慢吃吧!」
張頌揚沒搭理他,蹭到葉承安的身邊,笑嘻嘻:
「想你了唄!不會有了錢,就把我甩一邊了吧?我可是養了你這麼多年!」
「坐開一點兒,熱。」葉承安推他,「誰養誰?你家裡給的錢總是很快花光。我剛才是問你,怎麼進來的?」
「哦,跳大門進來的唄!你不會窮得連安全系統都停用了吧?不怕有人進來搶劫?我要是賊,你今早醒來,屋子早就空啦,傻瓜,睡得跟死豬一樣。」
站在一邊的顧展澎低聲對小安說:
「我先走了,唐叔的事交給我,你別忙活。」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本來嘻皮笑臉的張頌揚面色冷卻了,楞楞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廚房裡葉承安叫他:「你做的早飯,還需要別人邀請才來吃嗎?」
他這才走進飯廳,坐下時直接問道:「跟他睡覺了?」
葉承安不悅瞥他一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不是你一直想的嗎?」張頌揚意外地並沒有因為葉承安生氣而收斂,「在這裡住得不錯,看來人我抓不回去了吧?」
「高澤不是搬去跟你一起,你要我回去住哪兒?」
張頌揚有些吃驚,跟高澤的事,他沒向葉承安交代過:
「我跟他,你知道多少?」
「又不是傻瓜,你不滿足的時候,會去找他,也有兩三年了吧?」
「你一點不吃醋?」
「怎麼吃?難道非得找他打一架?」葉承安喝黑咖啡,卻從來不覺得苦,「我沒百分百對你,又怎麼要求你?高澤挺好的一個人,跟你很合適。」
葉承安不急不緩的態度刺激了張頌揚,他苦笑道:
「一向難搞又小心眼的葉承安,卻對我這麼寬容,是不是該感到榮幸?小安,你,喜歡過我多少?」
「你當感情是買菜,論斤稱的?」早晨的陽光籠罩著,葉承安低著頭,終於說道,「張頌揚,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迷途知返的人,都有救。」
張頌揚早就知道今天的結局,只是不親自來,不親自問,總是不甘心。每次跟高澤做過以後,再面對葉承安都會有種難以描繪的複雜感覺,一方面因為葉承安的不介意,不追究內疚著,一方面也漸漸了解,葉承安對自己確實沒有深感情,又或許他愛顧展澎愛得太用力,已經沒剩下半分給自己。
然而,張頌揚最痛恨傷感的情緒,他安慰自己,葉承安不是看不上自己,他是看不上這世界除了顧展澎之外的任何人。只是又無法不替小安不值,即使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幸福過,也好過一個人跑回來,處處給人排擠,弄這麼大的一個家,也不知如何處理,外面排著隊的,都是要從他手裡爭買這塊黃金地皮的人,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家裡人。
「實在不行,就賣了吧!最近找你的有不少別的地產公司吧?不想賣給葉氏,找個看著順眼的,賣了淨心!」
「不賣,我不想賣。」
人都有倔強的地方,葉承安決定的事,更沒法勸,張頌揚放棄,他不怕別的,他怕葉家老太太留下的這塊兒地,害了小安,承安,真的能安嗎?他隔著桌子,抓了葉承安的手:「去看醫生吧!我跟他聯繫過,不錯的人,不會為難你。小安,你得好好活著,我才甘心換路。」
其實不是迷途知返,是被動的,不得不放棄而已,這有時候也是幸運。哪天象葉承安這樣,失去「放棄」的能力,愛,便是不能醫治的絕症。
第二十六章 愛你的最後四個小時
顧展澎似乎預料到了張頌揚會來找他,甚至這是他回國的一個主要任務,張頌揚變了很多,嚴肅沒有表情的時候,跟五年前那個蹭吃蹭喝,嘻皮笑臉的男孩兒,判若兩人,顧展澎在那總是明亮的眼睛裡,看見了,陰霾。
「你喜歡他嗎?」開門見山地問,「還是給他喜歡得狠了,覺得不回應會內疚?」
顧展澎沒回答,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並用手勢詢問他是否介意自己抽菸。
「也給我一支吧!」張頌揚伸出手,「有時候給葉承安那混蛋逼的,吸毒的心思都有。」
說著,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緩慢地吐著煙圈,悶在心裡的話悶得太久,竟不知道如何開始,沒張口,已覺得隱隱做痛:「剛到英國那段時間,小安身體恢復得不好,我以為他因為不舒服才一直悶悶不樂,並沒怎麼在意。直到有天回家,他站在窗口,窗戶是開的,不知道是什麼,讓我心裡特別不踏實,叫了他一聲……他回頭看著我的神態,就象……要跟我告別。我撲過去抱著他,很長時間不敢放手。從那時開始,覺得他精神狀態可能並不如之前想的那麼樂觀,他自己也意識到了,所以主動去看心理醫生,換了幾個,不見什麼好轉,他也煩了,脾氣很不好,要麼幾天也不說話。」
「發病的時候什麼狀況?」顧展澎問的時候,揣在褲子口袋裡的手,忽然抖個不停。
「他說是,控制不住……」張頌揚狠吸了兩口煙,眼眶發紅,「控制不住腦袋裡『活不下去』的想法。」
顧展澎多少猜到這樣的答案,想起那天晚上,小安發病的時候,猛吞藥片強迫鎮定。那一刻,自己又把他推進絕地了吧?
「醫生說,身體狀況不好的人,對意識控制都會比較弱,建議先養好身體,可他的精神狀態根本不允許,那段日子似乎陷入惡性循環,身體和精神都在崩潰,後來有個醫生出了個主意,讓他在失控之前,在跑步機上跑步,跑到累的什麼也不能想。這本來是個不錯的方法,開始的時候,他跑不到十五分就累得喘不過氣,身體上的疲憊,拖跨了他瘋狂的想法,可他跑步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我在旁邊看,都有些害怕,最後那次……他跑了……整整四個小時,我去拉他,想強迫他停下來,他拼命地反抗著,就好象,垂死的野獸,又想活下來……最後,他倒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對我說,『張頌揚,我沒救了。』後來還是接受藥物治療,受不住的時候,讓他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顧展澎終於明白張頌揚的轉變,多少也是葉承安逼的,他本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富家少爺,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卻獨立照顧著病亂的葉承安,五年,就這麼過來了吧?
「他現在好多了,」張頌揚繼續說,「所以我不想他中斷看醫生,可他不會聽我的,你幫忙勸勸。這世界上,除了你,他看不見任何人。不管他這病是因為誰,是怎麼造成,你都是唯一的解藥。只要你可以繼續關懷著他,給他點兒支持和鼓勵,他還有重新找回快樂的可能,其實他,除了那病,是個很值得去愛的人,而你對他,也不是沒有感覺,那麼就請你,保護他,照顧他!在他活不下去的時候,拉他一把!」
顧展澎許久沒動,象被風化的一塊石頭,葉承安的臉四面八方包圍上來,他的眼角眉梢,一笑一顰……就象五年前剛剛分開那段,睜著眼,閉著眼,都覺得他在盯著自己。
晚上,葉家大宅只有葉承安的房間亮著燈。顧展澎推開門,小安正站在短梯上,翹著腳夠書架頂層的書,聽見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連問候也沒有,繼續一本一本地找。
「在想什麼?」顧展澎忽然問,「奔跑的四個小時裡,你在想什麼?」
手停了下來,翹著腳根也慢慢站回來,卻再沒轉身,昏暗燈光里看不清的背影,動也沒動,楞楞地,沉默片刻,才緩緩地,一字一句:「想停下來,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停下來,可是,做不到。」
你知道溺水的感覺嗎?不管你怎麼掙扎,哪怕彼岸看來近在咫尺,那其實也是,永生不能穿越的距離。而我,已經身在旋渦,顧展澎,你,在彼岸嗎?
這世界上很有問題,是無解的,苦難的是,不能因為沒有答案,就扔在一邊不去理睬。顧展澎沒有把握,自己的做法,是不是解決的最佳方案,要是能為這樣的選擇買保險,他是願意的。只是保險公司保財產,保健康,保壽命,唯獨不保幸福,也許這又是一個錯誤的開始,可他別無選擇。
與葉繼嵐說「我想代替葉家照顧小安」的時候,她並沒有過激反應,反倒相當平靜,是說了句,「你覺得應該,就去做吧!」顧展澎見了以前認識的一些心理學專家,了解了些葉承安病症的大概,他想,葉承安本身沒有經歷過正常的家庭生活,也不清楚想要的感情,是什麼樣一種形式,也許就象多年前他們之間保持的關係,就能滿足他精神上的渴望吧?
顧展澎嘗試這各種方法,表達自己對小安的注意和關懷,會勤打電話,偶爾下班會帶他出去吃飯,周末有空的時候也會到大宅,有時候看他畫畫,聽他彈彈琴……就象回到兩人初相識的那段時光。
葉承安不是傻瓜,他清楚,三個人當中,顧展澎是唯一有良心的,所以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兩全的方法,以為可以兩頭都不傷害。若自己和葉繼嵐,都還剩一點良知的話,也不會明知徒勞無功,也冷眼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被如此擺弄。雖然葉繼嵐的心思,小安心知肚明,可有那麼兩三次,他竟有些模糊,自己想要的,又是什麼呢?
「你快樂嗎?是,真的,快樂嗎?」
面對小安茫茫的提問,顧展澎無力笑了……短暫的秋天,轉眼就沒。枯萎的冬季到來的時候,不知道該回頭懷念上一個金秋,還是向前,期盼下一個初春。
葉繼嵐負責的地產開發計劃的二期,因為葉承安拒絕出讓部分土地而無限期擱淺了,這給董事會留下不太好的印象,本來有意支持她競選下任主席的人,也開始說的婉轉。
她更收到消息,葉承安在聯繫銀行,如果他抵押房屋,換取資金來投資,那本來還多少算葉家的財產,多了銀行的介入,更難收購了,她因此有些心焦,本來以為拖著,到葉承安無法負擔的時候,不得不出讓,靠著顧展澎跟他的關係,怎麼也不會便宜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