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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5:02 作者: 曉渠
    仰恩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輕快地說:

    「這不是挺好?我們能這麼老實呆在一起的時候也不多,如今也算花前月下了。」

    「月亮倒是當空,這花在何處?」

    「那不是麼!」仰恩指了指牆上的一幅畫,上面畫的是幅「荷歡」,真還應了景兒。

    想這兵荒馬亂的三四年間,兩人竟是長久沒有「合歡」過了,重逢至今,若不是自己一直病著,崇學該早就想了,他這人素來擅長自律,這點連仰恩也覺得佩服,只心裡又感到遺憾,總覺得兩人之間,如今這無聊而漫長的夜晚,總該做點什麼!無奈羞於開口,正怔忡之間,崇學忽然拉住了他,那手掌竟也象發燒般熾熱:「想出一讓你發汗的法兒!」

    熱是從身體的深處輻she著散發出來的,初遇到冷冷的空氣,皮膚起了點小小的雞皮疙瘩,慢慢地熱度一波波推向周圍,似乎環繞著自己的那一圈升了溫,皮膚平靜下去,只剩熱騰騰的空氣包圍著自己的身體,仰恩隱隱約約感到毛孔在熱氣的緊逼下慢慢張開,帶著鹹的液體鑽出來,極有耐心地凝聚著,是一滴滴的汗,承受不住引力,沿著輪廓,慢慢地流了下去。

    後面感到疼,沒有潤滑,崇學進得艱難,儘管仰恩努力放鬆著去容納,卻耐不住,攥緊了手忍著。崇學在情愛上向來不冒進,也沒錯過愛人細微的反應,於是停下動作,伸展開身子,壓在仰恩汗濕的後背上,嘴唇在他後頸處反覆親吻啃咬,時輕時重,手探到身下,那處也是漲得千鈞一髮,喉嚨里低低喊了聲:「仰恩……」

    夢裡那雙明媚的眼,此刻如月色朦朧,側過臉似顰似笑地瞧著他……慾火沿著每一根靜脈動脈神經關節傳播,思念了三年的身體,那顆永遠等待自己的心……

    崇學索性放棄了進入,手上一用力將仰恩翻過身,小心避開他受傷的手,兩人面對面緊緊抱著,男根硬梆梆地戳著對方,仰恩端了一會兒,終沒忍住,卻笑出聲,露出潔白的牙齒。

    崇學迷惑在燭光里忽然展現的笑顏里,側過點角度,朝著因為微笑而翹著美妙的弧度的唇,毫不遲疑地親了下去,唇相依齒互錯,舌頭似乎在玩一場追逐的遊戲……身體親密無間,一點fèng隙也不肯留,夾在之間的分身在身體的摩擦之中,追尋著無邊無際的快感……粘在一起的唇間流瀉出不知道誰發出的呻吟,兩人在同一瞬間的僵直住,只剩那快樂的器官,跳躍著,she了。

    仰恩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給被子蓋了個嚴實,崇學光溜溜的,躺在自己身邊,很久沒說話。半晌大手摸過來,在額頭上試探著,笑了:「這法兒挺好用。」

    「嗯,那以後咱得經常用。」

    這曖昧的話讓兩個人都臉紅了一下,然後崇學湊上來,長手一橫,摟住仰恩,往懷裡拉了一把,仰恩在這樣的角度能聽見他每一次心跳,砰砰地,緩慢而有力。

    感到崇學的手插在自己的發間,溫柔地摩梭,仰恩問道:「你這心跳得跟打鼓一樣,有話說麼?」

    崇學似乎舒了口氣,想必這話在心中已是盤桓了許久:

    「在逃出香港前,你聽我的吧,等安全到了後方,我都聽你的。」說完似乎怕給仰恩拒絕,也不給他回答的機會,就接著說下去,「我知你心裡的想法,是怕耽誤了我逃出去。可這裡情況艱險,也不是你放棄自己就能達到救助我的目的,我們得同心協力,這時候不能各想各的,那樣會更加難。仰恩,我若把你一個人扔下來,這輩子就再沒幸福可言,不管你巧舌如簧,用什麼樣的道理勸說我,都無濟於事,我一輩子都抓在你手裡,好不好的,也全看你了。」

    仰恩心中一股暖流蕩漾開來,欣慰之餘,竟嘆了口氣:

    「唉,你這是威脅我麼?」

    「手裡抓人別人一輩子的人,怎麼也要有些責任感吧?」

    「我也怕死,怎麼會自己去送死?只是我有我的道理,你看香港的那些政客要人給日本關押的,也是等上海南京來人領,我在上海是秘密逮捕,也沒有公開的記錄,所以接手我的不是七十六號就是南京政府,這兩處都是中國人,輾轉找些關係,怎麼也能再弄出來。我就代表自己,你又不一樣,一旦你落在日本人的手裡,損失得多大你可知道?你是一良將,我是一小兵,這其中的輕重取捨,還用我跟你說麼?」

    仰恩本想繼續,卻見身邊的人臉色已黑,眉頭緊蹙,竟是生氣了,他再嘆了口氣,心想著我怎麼也是看得開事的人,懂得家國天下的道理,難道還會跟整個中華民國吃醋麼?

    可轉念一想,尋思著這人費勁周折把自己從監獄裡搶出來,又不顧一切跑去上海親自接自己到香港,這幾天,日日夜夜親密在一起,越發是捨不得離開,也只得放棄陳述自己的看法:「得了,彆氣了,逃出去之前我都聽你的安排,丁將軍。」

    崇學難得地,笑了,躺在一邊沒動,頭枕在胳膊上,只側頭仔細看著仰恩:「早就該放棄狡辯,繳械投降了,小兵!」

    仰恩學著他的樣子翻身,枕在手臂之上:

    「你最好別忘了到後方以後,要聽我的。」

    蠟燭搖著搖著,火焰偏向一邊兒,燒出一個缺口,燭淚忽然似決堤的水,「刷」地淌了下來,圍著蠟燭,積起水汪汪的一堆,再緩慢地,凝固了。

    第二天,已是十二月二十號,白天崇學在護送下出門,仰恩吃了藥,昏昏欲睡,他夜間睡眠很淺,炮戰的聲音一直騷擾,幾乎沒怎麼睡,藥物作用,加上疲倦,讓他一直不怎麼精神,崇學出門前陪他坐了一陣,等他睡過去才離開。

    翻了兩次身,又覺得肩膀酸,睡著睡著,聽見有人大聲敲門,一般來說應該有人在外間應的,今日卻沒有。仰恩只得起身,聽見門外的聲音:「特偵抽查!準備好戶籍卡!」

    心下頓時慌了,不知道要不要開門。門外的人明顯並不打算放棄,一聲聲地擂得門要散架,仰恩只得硬著頭皮開了門,一下子湧進十幾名日本士兵,和兩個戴太陽旗袖箍的「特偵」,他們上下打量著仰恩:「你的戶籍卡呢?」

    「到香港來旅遊,沒帶戶籍卡。」

    「叫什麼名字?哪裡來的?」

    「胡文濤,」仰恩連忙說了事先準備好的身份,「從上海來。」

    「上海?有良民證麼?」

    仰恩連忙從行李包里拿出準備好的偽造得足以以假亂真的良民證,遞了上去。那人看了看證件的照片地址等信息,一邊還是反覆盯著他:「手怎麼了?」

    「前幾天給門夾到,傷了骨頭。」

    其中一個人用日語跟日本兵匯報,仰恩站在一邊,強做鎮靜,忽然另外一個高聲說了一句:「我認識你!」

    然後跟日本人「嘰哩瓜啦」說了半天,仰恩不通日文,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心裡控制住恐慌,不管怎樣,不能承認。過了會兒,一人回頭問他:「你是一個人在這裡?還有別人麼?」

    「哥哥剛出門。」

    「哥哥?」那人皮笑肉不笑的,陰沉沉地可怕,「我怎麼不知道肖仰恩有哥哥?」

    這時候日本兵分散到各個窗口,似乎猜到與他一起的必定是重要人物般,開始秘密守候。其中一個中國人似乎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說:「有人過來了!」

    這樓里居民多撤到香港島,留下的也是閉門不出,街道空曠,過來一兩個人看得極其明顯。仰恩被押到窗口,下面朝著建築走過來的人果然是崇學一行人。

    「是跟你一起的麼?是麼?」「特偵」揪著他的胳膊,狠狠地問。

    「太遠了看不清楚!窗戶打開試試。」

    窗戶是琉璃窗,五顏六色影響視線,一名「特偵」推開半扇窗,讓他往外看,仰恩忽然大喊:「別回來!有日本兵!」

    無奈身邊的人反應也很快,還未說完,已經嚴實實地封住了他的嘴,並朝後拉。人的一生可以很長,平日裡總會想很多,仰恩素來也是愛遐想之人,只在這關鍵的時刻,匆忙到無法衡量無法思考,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想那人安全,於是把昨夜裡的囑咐全忘在腦後,他奮力掙脫束縛,再奔向窗口,大聲喊著:「快走!別回來!」

    聲音在高空反覆激盪,他最後看見的,是一片灰濛濛的天,視角邊一點點跳躍的顏色也許是那琉璃窗上多彩的花紋,也許來自幻想深處,一直渴望的,與他同看的夕陽紅……背後被人一推,整個身體栽了出去。

    「啊!」仰恩驚叫著坐起身,狠狠撞在一個人的胸前。瞬間睜開眼,目光依舊驚恐不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崇學開始還覺得好笑,又給他鐵青的臉嚇到,不得不柔聲安慰道:「做噩夢了?大白天的,醒過來就好了,沒事兒!」

    說著伸手幫仰恩擦順臉往下淌的冷汗,漸漸意識到好象嚇得挺厲害,目光呆呆的,半天也不說一句話。

    「仰恩,怎麼了?是做夢,不是真的。仰恩?」

    灌了杯水,又低聲與他喚了半天,才見仰恩抬頭,眼睛裡有了點人氣兒,說話的時候還帶著顫音兒:「我夢見我死了,給日本人從八樓扔下去了。」

    抓緊了他的手,另一隻手也覆蓋上去,「有我在,你別怕。實在不行,抓著我的手,有多少力氣用多少力氣。行不?」

    仰恩沒回應,只是用自己的手,狠狠抓住了崇學的一隻手掌,久久地不肯放開。

    「我不怕,我只是不想,離開你。」

    生命交給你,因為我信,你能帶我找到光明。陷在香港的這些天,兩人漸漸建立起的信任,如城池般鞏固,炮火襲擊中不做絲毫妥協,為了對方的頂天立地,自己首先要站得筆直。

    崇學在仰恩情緒穩定下來以後,才與他說了個消息,肖仰思從廣東和澳門派出營救的六艘船隻,其中兩艘已經秘密入港,這幾日便要登船。仰恩開始覺得興奮,畢竟困了太久,終於看見希望露了一小面兒,象是天邊一線淺白的黎明。夢境裡的恐慌,讓他認識到自己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分別。

    之前在上海,反正看不見,倒不覺得艱難,如今見了,又粘乎乎地守了這些天,朝夕相對,盡情享受著偷來的一份空閒和溫柔,既然偷來了,就不想再還回去。

    然而離開市區的路線制定得並不順利,原因是尖沙咀、油麻地、旺角一帶,日軍分段控制交通,每隔幾小時,放行一次。這幾個地方是交通中樞,要避開崗哨很艱難,所以研究路線成了很頭疼的問題,幾個計劃都因為危險太高而被否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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