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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5:02 作者: 曉渠
仰恩覺得眼前的人影象在水中晃個不停,惹得他頭裡一陣陣暈眩,他知道自己對意識的控制在慢慢削弱,怕是一張口倒說了自己不想說的話,索性也不去理睬子漁的問題,側過頭,閉目養神。
過了好一陣,聽見子漁離去的腳步,鐵門「嘩啦啦」上鎖以後,聲音遠遠傳來:「玉書自願留在我的身邊,感情跟以前一樣好。就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因一人歧視一國,最少已經有兩個人,讓我歧視你的國家!」
意識沒有停留很久,仰恩便陷入了黑沉沉的昏迷,身上冷一陣熱一陣,如同在水火之間掙扎不停,天地沒有邊緣,拋棄和墜落,無休止,無盡頭,只剩一個名字,顛顛倒倒,反反覆覆……
再次醒來,是因為有水滴在臉上,一陣陣,密密麻麻的,睜開眼,才發現下雨了。自己躺著地方靠窗,外面的雨從欄杆間飄進來,落在臉上,涼。他勉強坐了起來,儘量不去碰受傷的手,卻驚奇地看到,那裡上了夾板,包了紗布,好象也用了藥,疼痛不似之前那麼難熬。
子漁,這裡只有他,會忍不住看自己吃苦,找人救治。看來他接受的訓練並沒有泯滅所有的人性,在關鍵時刻,依舊會透露一點憐憫之心,這種個性,處在那樣的立場,看來他將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怕是沒什麼好結局了罷?
這麼想著,又擔心玉書,眉頭不禁再皺了起來。無意間活動了傷手,疼痛「轟」地,象給人迎面揍了一棍子,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又覺得一種奇怪的觸感,他忍痛再動一下,還是那樣,於是四下看了,確定沒人,翻開紗布的一角兒,果然有東西。
再往裡夠了一下,在紗布與夾板之間的小空隙里,安靜地,藏著一張紙條。慢慢展開,風骨俊朗的字體:「吾愛仰恩,
營救只差一步,請務必堅持!
學」
短短几個字,象小小火苗在燃燒,還撲撲地向上竄動著。仰恩將紙條緊緊攥在手中,感覺那熱度似要穿透他的手心手背,剛要送到嘴裡,又不忍心,打開再看一次,每一筆劃,每個標點,都那麼地「崇學」,仿佛那人的眼,正透過紙條的字裡行間,脈脈盯著自己。
終不敢久留,吞進嘴裡,細細咀嚼,將對他的每一縷牽掛跟相思,一下下磨碎,品嘗盡其中千萬種不同的滋味,才咽了下去。
窗外的一顆星,陡地閃了一瞬。
子漁到了家,發現一身白衫的玉書正哼著小曲,在廚房裡忙碌,心情似乎格外輕鬆。沒有立刻上前,只從背後欣賞著稍嫌肥大的衣衫掩著的風流身段,他最近確是瘦了些。
「回來怎麼不吭聲?」笑臉,帶著春暖花開的喜悅,「看我給你做了什麼好東西?」
玉書並不經常下廚,仔細想一想,與他這幾年,親自洗手做羹湯也就那麼有數的三兩次而已。今日又是什麼好日子?
「楞什麼?這可叫受寵若驚?」玉書似看出了他的疑惑,直言,「那藥好用,身上好受了,再說也吃膩歪了你帶回的那些東西,才想著自己動手解解讒,怎麼,你還怕我這飯菜里有貓膩啊?」
說過又是一笑,帶著嗔怪和勾引,似乎初相識的那個人終於算是回來了。這段時日,整日為了仰恩那事冷戰,鬥嘴,罵街,氣到生病,如今身體的恢復總算給了他些生機。子漁心中雖難免戒備,卻又不得不說,期盼這樣的玉書,盼得他幾欲白頭。
「嘴裡吃什麼呢?」幫忙盛飯的時候,見玉書的嘴裡「吧唧」個沒完,好奇地問。
「話梅糖,」玉書回頭,把嘴湊到他跟前,「你嘗嘗?」
說著舌尖將那化得只剩一點兒的糖塊兒送到他嘴邊,子漁猶豫著,既害怕這其中有玄機,又怕悔了這難得的好心情,正為難,玉書卻把舌頭退了回去,一抿嘴,尖下巴一揚,不理會他了。似乎剛才那短暫的勾引,只是挑逗,並不真想與他親熱一樣。
這時候的玉書絕對是讓人難以推卻,子漁一上前,抱著他的腰身,在他嘴邊一嗅,甜甜酸酸的,果然是話梅糖的味道。
「怎麼想起來吃這個?」
玉書嘴刁,喜歡吃些稀奇古怪,或者一般男人不怎麼碰的東西。
「嘴裡老覺得苦,這個東西提味兒,吃著舒服。」說著放鬆地靠在子漁的懷裡,「心裡卻不似幾日前那麼苦了。可你總這麼防著我,有意思麼?」
子漁的嘴唇沿著他的髮際親吻,卻不說話。
玉書快三十了,卻保養得極好,看上去滋潤柔和,還是那麼年輕,而且他那刁鑽頑劣的脾性,更給他憑添了些孩兒的印象。
玉書向來極重視外表,有時候子漁取笑:
「沒見過你這麼愛臭美的男人。」
他卻不生氣,只隨意拋來一句,「那是因為他們不美。」
有次子漁心裡不服氣,發狠一樣噎回去:
「仰恩模樣比你還要好,也沒見他象你這般愛拾掇。」
不料玉書立刻翻了臉,沒好氣地撂了句酸溜溜的話:
「他好你找他去呀!」
便幾天也沒理他。
之後學乖,再不會那麼拿仰恩與玉書比較。當時也是故意試探,慢慢得出結論,玉書願意與仰恩為友,多是因為嫉妒不成,追趕不上,索性做了朋友,也好逼迫自己接受仰恩的那些好。
透過那些瑣碎的小事,漸漸建立了信心,玉書斷不會為了仰恩的死而記恨自己,看來果然猜對了,這人從社會底層一路打拼上來,果然不會為了朋友而斷送自己的前途。今夜這番情意綿綿也是跟自己表明心意,折騰這麼多天,終還是選了與自己一起。這麼想著,心中欣喜,不禁沖那酸甜交加的唇親了下去。
玉書心中嘆了口氣,只覺此刻自己再做回台上唱得投入的戲子,神情卻無半分漏洞,半睜如絲媚眼說道:「你呀,這是瘋了,不吃飯有力氣麼?」
還沒說完,已給打橫抱起,衝著那臥室走去。
身體象是給蒸熟了一樣滾燙,子漁如陷入泥沼般不能自拔,沉溺著,是毀滅也是重生。端地,玉書卻嚶嚀了一聲,「糟糕,鍋上的湯還沒關。」
「管它!」以為什麼天大的事情,子漁一心只想繼續,卻被踢了一腳,玉書白了他一眼:「瞧你這點出息,一會兒著了火,燒不死你呀!」
子漁卻笑了,「好,我去關。」
他知玉書在床上向來情趣頗多,必是又有什麼花招,去關了火,回來果然房門已鎖了,他倚著門暗笑,等著玉書前來開門,心下又對即將的開始好戲期待不已。說起玉書這些花招,都是他伺候那麼多達官貴人積攢下來的招數,子漁是既受用喜歡,又覺妒恨交加。今夜折騰得久了些,剛抬手要敲門,門卻開了,露出紅潤的一張容顏。子漁朝屋中看去,卻是楞了。
換了大紅的床帳,金鉤挑在兩邊,繡龍鳳的被褥整齊垛在床里,紅燭高高燃燒,映著柜子上燙金的喜字……竟是洞房。身邊的玉書也換上了一身寬袖的紅袍,也遞給他一件新郎裝:「換上。」見他楞著不動,問道,「怎麼?不願意?」
子漁這才從糟懵中清醒過來,依舊不知道如何應答,只換上衣服,由玉書拉著,走到床邊,慢慢坐下,周身依舊是火熱,可玉書的手有些涼,溫柔地蓋在他的手背之上,幽幽地在耳邊似說似唱:「今夜與夫君洞房,可好?」
子漁萬萬沒有想到玉書會突然有這一番舉動,更不知道如何配合他半演戲半認真的態度。玉書自是看得清楚,只好收斂了玩劣的神態,聊天一樣,卻又認真地說:「本來沒準備充分,怎知道你今夜猴急,想著選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吧!怎知道你又這番推拒,不是你說的,帶我回你家鄉,過一輩子清閒日子?難道說話不算話?」
「不是,」子漁終於調整了狀態,「只是沒想到你會願意嫁與我。」
「你都不嫌棄,我哪有不願意的道理?我現在是一無所有,只剩你,還不想法子抓得牢牢?只恨自己沒有女兒身,不能與你成家,為你生子,真真過上一輩子。」
「玉書,我若能從這場戰爭中生還,與你說的每一句話都當真。」
「呸!洞房時說這不吉利的話?」玉書抹了抹子漁額前的發,眼神瞬間變得莊嚴無比,絕決而堅定,「我夏玉書選的路,從來不後悔。今生願嫁杜子漁,情定三生,除了這輩子,我們還剩兩世。」
「我杜子漁,今生願娶夏玉書,情定三生,除了這輩子,我們還剩兩世。」
錚錚話語,竟是連玉書也抵擋不來,恍惚惚,想著,這不是等了多年的話麼?今時今日聽到了,算是了卻一樁心事,人世間走了一遭,也不白活了。
「轉過頭去!閉上眼睛!」他低低地要求子漁。
子漁猶豫著,還是依了他的話,轉過身,只聽身後傳來玉書埋怨:「交杯酒我們就不喝了,省得你疑我下毒,吃的也統統都省了,只剩這個蓋頭是要揭的。」
說著似乎又生了氣,不吭聲了,這夏玉書果是任性,洞房時候也要耍上一番小性兒,鬧個彆扭。子漁坐了一會兒,見背後的人還是不吱聲,徵詢了一句:「我回頭啦?」
慢慢轉過身,玉書安靜地坐在那裡,絲綢的紅蓋頭輕微地翻動,透露著他有些緊張的呼吸。蠟燭燃燒散發在空氣里一種熾熱的味道,溫暖著每一寸緩慢流動的空氣,竟似到了春天,那迎面吹來的暖而馥郁的風……
緩緩地挑起蓋頭,是幾年來朝夕相對的容顏,曾欺騙他,卻演著演著,沉迷入戲。那雙眼眸可能永生也不會回復到年少時的純真乾淨,只剩那習慣性的時而是真的,時而是假的,風情。
嘴慢慢地迎了上去,唇瓣糾纏在一起,再耐心地向深處探索。玉書依舊是欲拒還迎,既象是往外推拒深入,同時又捉住他的舌,他的唇齒之間依舊流蕩著話梅糖酸甜的香味,吸引著他去吸取,那甘甜的汁液,玉書的牙齒之間似乎有個小球,也許是那沒吃完的話梅糖?
頭腦中正尋思,忽然玉書咬住了自己的舌,一吃痛,想撤回來,卻不能,玉書用了力氣,同時一股異樣的液體沿著自己的舌,滲進嘴裡,瞬間便麻了一片。想要推開卻已經開不及,玉書緊緊咬住他的舌,讓他的頭部無法移動,口腔的肌肉也無法控制,生生吞了口帶著藥液的口水,藥是很強烈,入喉便似燃燒一樣難受。
玉書卻是無怨無悔地看著他,明顯也受了藥物的控制,無法言語,只一心想咬住子漁的舌頭,待蠟丸的毒藥已經流盡才稍稍鬆了力。子漁只覺得頭腦里轟然一片不清醒,嘴巴不利落,還是含糊地出口:「這麼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