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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7:56 作者: 聽風起雲落
馮玄暢把蔽膝和替換下來的大帶塞給廷牧,「不急,正好眼下無事,我同你一起過去,也有一陣子沒去掌執文書殿了,順道兒去查閱查閱。」
允淑道好,抬頭正迎上他淺淺的笑意,有一瞬,仿佛激起了心底深處千層浪來。
她尷尬的調轉開視線,忙回:「成,那咱們走吧,不好叫女書一直等著。」便自顧先提步往外走了。
馮玄暢跟在她後邊,指腹似不經意在大帶上划過,觸手是素練白帛軟和的質地。
她的手巧,同尚衣局裡手藝最好的繡娘一樣。
他想,到底是他看上的姑娘,樣樣都是出挑的。
經過書閣月亮門的時候,允淑耳朵尖,聽見有人嗡嗡嚶嚶的在說話,她駐足,扯著馮玄暢趴牆根聽,那話音斷斷續續的,聽不很真,她便乾脆貼了耳朵到牆上去,屏住呼吸細細分辨。
約莫是隔的遠了些,她只聽得到是一男一女在說話,男的嗓音捏著,她琢磨這該是個小黃門,女的聲音倒是聽著耳熟,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那女人似突然激動,聲音也拔高個調子,允淑聽真切了,那女人說,您這樣的身份,怎麼能甘心就被拿捏了?那李允淑就是李允善的親妹妹,您拿這事來牽制大監,往後還能怕他?
男聲略帶懷疑,「我查高中侍時就已經查過,確然是戶農家女,家裡窮才賣到高中侍府上做個小婦人。你說她是罪臣家眷,這些可有確切證據?」
允淑聽到她自己的名字,感覺就不太好,她回身抬頭看向馮玄暢,他亦是眉頭深鎖,看得出來一臉擔憂。
她沒聽出來說話的人是誰,馮玄暢卻聽出來是誰了。
他拉著允淑往掌執文書殿走,心裡想的卻是另一遭事兒。
沈念出宮兩三日了,也得回來了,他倒不想再沾染什麼人命,偏偏有人不安生想要找死,那就不能怪他送上一程。
這一路上,允淑心裡直打鼓,聽那話音,怕是宮裡有人知道了她的底細,就算大監大人一手遮天能全都給她兜住,可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會東窗事發,被流放的犯人除非遇到天下大赦,否則從流放地私自逃走,真被官府發現,那就是個直接處死。
她想著,就算這些日子都是多活的,可沒有找著二姐姐,怎麼能就這樣死了?她不能坐以待斃,她得自保才行。
活命首要的一條就是,不管誰問誰說,咬緊了牙抵死不能承認她是李允淑,等避過了風口,回頭慢慢再找機會把想害她的人扯出來,萬一她運氣那麼好給把人扯出來了,那就殺人滅口。
這想法一浮上來,她自己被自己給嚇了一跳,有些悲傷的想,自己才多大年紀,就已經開始想著要怎麼殺人了,以往她連只螞蟻都不敢捏死的人,現如今也變得這樣狠毒了。
這世上果然沒有什麼事是一成不變的。
人處在艱難的環境裡,總得想著先自己活命,真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都是自私的。
馮玄暢本來是說陪她到掌執文書殿查閱,卻只把她送過來就說還有事,又急匆匆的走了。
她心神不寧的理了一上午的卷宗,小七見她心不在焉的,換著法逗她開心。
「大姑,你知道影子戲麼?扯上一塊白布,點個煤油燈,拿獸皮做的各樣小人,手藝人坐在後邊用五根竹棍操縱著,皮影貼著幕布活動,演故事可真切動人了。」
允淑頓時有了興趣,「是什麼樣兒的?」
小七趴在桌上,笑,「奴婢老家是山東,演皮影戲的時候,都是挑晚上,那得釵、鼓、梆子都齊備了,把人都叫上,手藝人往幕後一坐,邊操縱人影邊演戲,村裡的人都愛看個熱鬧,回頭,奴婢給您弄兩隻人子您玩。」
她覺得新鮮呢,說好,「那你照著大監大人和我,做兩隻人子給我。」
小七歡喜的答應著,起來忙前忙後的給她收拾卷宗,嘴上也不住下,絮絮叨叨的,「女書身上有喜了,遞了辭呈給官家,回頭這掌執文書殿不定交給誰,等來了接任的新女書,您就去娘娘跟前求個恩典,把這累人的活計辭了罷。」
她說也好,理完最後一本卷宗,起來理理裙擺子,「小七,下月就是中秋節了,你那人子能趕在中秋前給我做成嗎?」
小七答應著,「成。」
到了晌午得吃飯,天天吃飯也挺愁人的,來來回回每天就那麼幾樣,她興致不高,去御膳間領了份黃秋葵炒雞蛋,清拌韭菜,又領兩碗海參鴿蛋湯,挎著食盒回司禮監。
內書堂人都下值了,殿裡半個人影子也沒有,同往常一樣她正準備推門,聽到廷牧和大監正在說話。
廷牧說已經著人去通知沈御醫儘快回宮了,借著官家身體不適,尚需沈御醫親自診治,想來蓮弋夫人母親府上是不敢多留的。
大監的聲音冷冰冰的,聽著叫人心裡害怕。
「尚儀署那邊給崔尚宮通個氣兒,叫她拿捏好分寸,否則誰也保不住崔家的富貴。」
廷牧應和,「她知道分寸,左右不過是除掉個女司,何況荊州牧的夫人不是在長安麼?這一趟能把女兒屍首帶回去,也不算白來。」
允淑手上一打哆嗦,食盒裡發出碗勺碰撞的聲音,她想,荊州牧夫人的女兒,不是青寰麼?
屋裡聽見了動靜,廷牧趕忙過來開門,一瞧是她,打個千兒,「大姑,您來怎麼也沒個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