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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7:56 作者: 聽風起雲落
她自入宮,慣來是覺得,叫底下人見了大氣兒都不敢出的大監大人無所不能,沒想過,原來大監大人也這樣難挨。明明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在官家和上殿們面前,卻也是小心翼翼摸索前程。
她起來,捧了荷花燈,拉他,「咱們去放河燈吧,再晚些要下宵禁了,咱們得收拾收拾回去,明兒還要當值哩。」
見她已然沒了氣性,馮玄暢釋懷,一手撈起荷花燈,花燈的燭火在夜風裡有些飄忽不穩,光亮跳動著映襯在他臉上,顯得恍惚有些不真實。
他順勢起來,同她一起把荷花燈放置在河水裡,順流而下。
旁邊放荷花燈的姑娘對著他們看了又看,拉起允淑的手笑,「你家郎君生的這麼俊俏,同你是對璧人,羨煞死人了。」
允淑不好意思,想著解釋,馮玄暢卻順手拉她過來,阻了她,指指河面,溫聲,「看。」
她看過去,心花怒放。
千萬盞荷花燈漂在墨色水面上,似蜿蜒的火焰,順著河流一路漂往天際,漂到看不到的地方。
她想,這就是所謂良辰美景,遍賞心樂事罷。
被眼前的景色看呆了,她沒注意到小手正牢牢被馮玄暢握著,也沒注意,馮玄暢面具下面的臉色,是種什麼樣的開心表情。
因心裡記掛著宮裡宵禁,允淑並未玩到最後,看了陣兒河燈,就伙著馮玄暢回了。
小廝在豢馬局等了一天,瞧見大監大人回,立時開心起來,心道總算是想著還得回宮,再拖些時候,宮裡就得落鎖,若在外頭宿一夜,明兒少不得就得多說話。
馮玄暢扶允淑上了車,轉而問小廝,「雍王的人可有來打探什麼?」
小廝欠欠身,「叫您猜著了,申時的時候遣了人來打聽,好在出宮前您囑咐過,也沒說漏了嘴。」他頓了頓,自作主張多一句嘴,「依奴才看,過了中秋,宮裡就沒個安穩了,您得給自己籌劃著名才是。」
他額首,「我有數。」
回了監欄院,他叫允淑先回去安置,帶著廷牧就走了。
允淑窩在床上背會子書,琢磨著白天裡樁樁件件,心也平和不少,她想著,就算眼下找不著二姐姐,到底也是有了些消息,這些天沒白忙活。
厚厚的一本書也背的差不多了,明兒能換一本背,正想著,外頭有人敲門。
她擱了書本,尋思著這麼晚了是誰?大監和廷牧都不在,指定不是他們,她起身去開門,門開了,竟是雙喜,提著食盒站門口笑。
「我聽說你回宮了,下了值就過來尋你,今兒差事當的好,娘娘賞了我一對兒玉搔頭,我拿來跟你分一支。」她喜笑著自顧進門來,把門帶上,拉著允淑去桌邊坐。
允淑接了她手裡的食盒,一面打開看一面問:「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雙喜含笑,答說,「監欄院離皇后殿不遠,往來跑腿的小太監隨口一打聽,就知道你在大監這裡的偏殿住著,我來時估摸著,到你這裡也就半盞茶的功夫,往後咱們下了值,能一起說說話。」
她也笑,回雙喜,「那感情好的,瞧你帶的是到口酥,這小餅喜人,我愛吃呢。」
雙喜捏小餅自己也吃,「我也愛吃。你今兒出宮玩的可開心麼?」
她說開心,又想起瓦肆里和雍王偶遇的事兒,就說了一嘴,「官家皇子裡有個叫雍王的,你知道麼?」
雙喜點頭,「知道的,是個閒散王爺,跟前兒吟詩作賦的詞人也多,崔姑姑說這位雍王心繫山水,是同官家秉性最像的。」
允淑回想雍王的模樣,做派倒的確是閒鷗野鷺,只是那眉眼間卻帶著凜厲。
雙喜擱了手裡的小酥餅,轉而從袖子裡掏出一對藕粉的玉搔頭來,遞給她,「給你開開眼,見識見識頂好的成色。」
藕粉的顏色最是春意盎然,那種淡淡的粉甜而不膩,恰到好處,多一分是俗艷,減一分是清冷,只這顏色柔和溫婉。
她接過來,愛不釋手,說是從未見過這樣討喜的首飾。
雙喜大方道:「你要是喜歡,一對兒都送給你吧。」
她抬眼,忙塞回去給雙喜,「不成,是娘娘的賞賜,你明兒得帶著,帶給上殿看。」
她遞迴來的時候,手腕上套的鐲子露個渾圓,雙喜眼尖,捉了她的手問,「這是和田玉,羊脂白似的,宮裡進貢的都沒幾塊兒,叫人瞧著就心生歡喜。」眼裡溢出些羨慕,巴問,「哪裡求來的?趕明兒也給我求一隻好麼?」
允淑懨懨,「說了你信麼?是大監大人送的,說是我原來那隻鐲子不合稱,他高高在上的,橫豎覺得我那鐲子拿不上檯面罷了。」
雙喜咋舌,「這樣好的料子,他比皇后娘娘還捨得呢。也是,大監那樣的身份,普通的玉石是入不了法眼的。」
姑娘們坐到一起,說起首飾哪種好看,衣服料子哪樣舒服,就打開了話匣子,收也收不住,聽著也沒說什麼有意思的事情,時間卻已經很晚了。
雙喜臨走,切切對允淑囑咐,「宮裡太監們時興找對食,你同大監大人處的近,可要小心些,我知道你未進宮前在高伴伴府上,可他也不只你一個婦人養著,供他快活的姬妾就好多,你又小他指定不碰你。大監大人不一樣,瞧著深沉,也不過只有十六歲,你若你被他盯上可怎好?」
允淑聽罷一個激靈,連連呸聲,「壞的不靈壞的不靈。我是個愚笨人,大監什麼身份?斷然是不會看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