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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7:56 作者: 聽風起雲落
    只是這兜兜轉轉的,若不是內官老爺為了五十萬兩銀子把馮家坑害了,李家遭難的時候,馮玄暢也能把二姐姐接過去,二姐姐出了嫁就跟李家沒得牽扯,受不著這樁連累,也不會落個生死不明。

    馮李兩家落得這步田地,因果來說全都是高金剛一手造就的。

    她嘆氣,心道,大監大人要您的命,我處在這樣尷尬的位置上,著實什麼也做不了,內官老爺您吃飽了好上路,別入了陰間飽受飢餓之苦。

    她出來牢門,獄司給牢房上了鎖,說一聲「像牢房這種怨氣重的地方,大姑這樣金貴的身子往後就別來了,怨氣衝心對身體不好。」

    她前頭走著,未答話。

    廷牧跟在她身後,問她,「您見了高中侍,心裡可有難受?」

    她搖搖頭,「難受說不上,只是內官老爺到底對我沒有什麼不好,可若不是他被錢財蒙了心,大監大人如今已經娶妻生子,日子過得幸福著哩。」

    廷牧說是,「這話不假,大監大人這條路走的不容易。」

    回來正廳,馮玄暢正和寺卿說著話,她過去揖禮,道一聲大監大人壽安,寺卿大人安。

    大理寺卿喚人搬杌子來給她坐,問她,「女司見了人,可說了什麼話兒?」

    她抬眼,略笑了笑,「沒說什麼話,內官老爺住的好,睡得好,還有蛐蛐逗弄著,都說大理寺執法嚴明,內獄不是人待的地方,我瞧著沒外邊說的那麼嚇人,心裡就踏實多了。」

    馮玄暢坐那聽著,也沒要插話的意思,任寺卿尋話同允淑說。

    「高中侍就是犯了事兒,在官家跟前到底是得過臉的,不能這點體面都不給。」寺卿端起茶抿了口,轉而道,「聽說,大姑是高中侍府上的小婦人,高中侍前程不保了,大姑可要想好,及時抽身才是,別被牽累進去。」

    允淑看一眼馮玄暢,垂頭喪氣,怔怔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抽身,若真的被牽累,也都是命。」

    寺卿笑了笑,同馮玄暢道:「掌印說的是,果然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真是好奇,這樣小的年紀,花一樣的年華,對人生的態度竟是如此涼淡?」

    馮玄暢唔了聲,「挺好,不爭不搶,泰然處之,穩著呢。」

    允淑皺了眉,道原是兩個人商量好的在這裡逗弄她,她不依了,站起來一甩帕子,使起小性子,「藍批的摺子攢了一桌子,再不回理不完了,這就先行告退,大監大人再喝會子茶,您那乾爹爹還盼著您給他使使力。」

    說完提步往外走,廷牧覷了一眼馮玄暢的臉色,悶聲兒跟了出去。

    馮玄暢同寺卿道聲謝,起身告辭,寺卿說這小姑娘有脾氣,您往後可得悠著點。

    他笑,「人生唯一的樂趣,縱著就好。」

    寺卿說他這時候倒是多情起來了。

    他也沒搭話,不疾不徐出來大理寺,上了馬車。

    允淑窩在車裡,見他進來別過臉不去看他,手一撐把高金剛給她的玉墜子拿到他面前來,「說是要我去相國府上求個生路,這是信物哩。」

    馮玄暢接過玉墜,擱在手裡端詳一陣兒,「這墜子我先收著,明兒交給言青和去查,人都叫西廠去得罪去,咱們誰也不招惹。」

    她忽然轉過來看他,手裡狠狠絞著帕子,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蠢?我不蠢的,我都知道。」她急於辯解,有些語無倫次,「內官老爺送我進宮是想讓我伺候官家,不是去做個沒用處的女官,是想叫我做答應,做常在,做妃子,他考量著我能得官家喜歡的,就如同考量你在官家跟前會得寵一樣。他是想著把你我都拿捏在手裡,好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他望著她,頗有些不可思議,「你都知道還心甘情願去做這些,是為了什麼?我是為著家恨,你呢?也有家恨?」

    她說不是,「因著寧苦的日子過得艱辛,我沒想著還能從那裡出來,儘管買我的是六爺,可到底是內官老爺收容了我,若不然,被賣到何處,還會不會活著,都不知道。六爺說過,做人不能忘恩。」

    他嘆氣,「善良有時候不是德行,是利器,你想救他就是給了他一把刀,這把刀會傷到你,也會殺了我。」

    正因為知道是這樣,她才選擇把內官老爺說的話都告訴他,他在阿耶的草堂里說的那番話,她早就把身家性命都交付給他了。不為別的,為著他曾是二姐姐的未婚夫婿,為著他能豁出去找她二姐姐。

    她在這世上一個親人都沒了,可見到他,就覺得像半個親人,他就是她以後得指望。

    「我不救內官老爺,我只尋二姐姐,等尋著人,下半輩子和二姐姐相依為命,我有打算哩,現在有了月錢,我都存著,再過十五年我就能出宮,到時候攢的月錢能買下個不小的莊子,和二姐姐一起開個小小的門面房,做點小買賣,拿錢生錢,」她盤算的好,說起來眉飛色舞的模樣,正說著,忽然垂了眼,嗡噥著,「也不行,二姐姐到了年紀了,碰上中意的良人還是得嫁人的,我得先給她攢嫁妝錢。」

    他撐頭聽著她的謀劃,眯眼看她,像看一幅奇景,「眼界兒小了些,謀劃是不錯,倘若如你父親,置辦自傭兵,田產也置辦上,儼然就是一個女節度使。」

    她愣了愣,「父親的兵,原都是自傭兵麼?不是朝廷里撥的?」

    他說,「唯知其將之恩威,而不知有天子。朝廷想抵禦外敵,又不給地方上撥軍餉糧草,只能由著節度使這樣的官私吞田產,自己想法子養兵。」他嗤笑,「既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朝廷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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