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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7:56 作者: 聽風起雲落
提著書箱退到外邊來,轉上月台尋個欄杆倚著,便開始看書。
一連幾天,日子照舊重複著,做事的時候擠出些閒瑕時間來誦書,每晚細音來換值,她都能在外邊的欄杆這裡背誦上很長一段時間。
到了月考這天,崔姑姑按規矩把二十三位女司帶到考試專用的貢院,給女司們發了和閣間相對應的牌號。
女司貢院是按照男子開科取士的貢院為雛形所建的,專為宮中女官們考試所設,也是每人一間密閉的小隔間,彼此不能傳話遞書信。
雙喜和文儀不在這次考試的名額里,允淑早晨才知道,雙喜和文儀早就已經是從八品堂下女官,用不著再大考了。
她握著牌號進來隔間,外頭立時就有人把門上了鎖,隔間上方為了採光有開的天窗,抬頭能看見皇宮上的天空。
她垂下眼,想著今天天上的雲甚是悠閒,寧苦的雲也這樣,只是那裡的太陽比這裡更大,風也颳得更緊些。
黑黑的小門留著條細細的縫隙,有卷子從那縫隙遞進來,她伸手去接,滿滿六頁紙,每張紙上只有一道題目。
每張都揭開看了看,她發現試題也不是每本書上的內容都考,像大家平時在一起討論的本以為必然會考到的《周禮》,就沒有出現在卷題上。
拿小狼毫沾了墨汁,她學著那晚大監大人運筆的力度,把手腕子靈活轉動著,板板正正的柳體字洋洋灑灑寫下來。整整六張紙,她看著答題和字跡很是滿意此番的表現。
答卷的時間是一個時辰,寫完後她抬頭再看看天,覺得還有些時間,便仔細再檢查一遍有沒有漏題或是寫錯的地方。
小黃門打開門來收卷子,從她手裡接過卷子抬頭沖她笑了笑,是那日從闕門引她到尚儀署來的小七公公。
小七公公從腰間解下來個香囊順手遞給她,輕聲兒道:「這是大監大人叫我給大姑的,大姑收好莫讓旁人瞧見了。」人若無其事的捧著卷子退了出去,接著去收旁人的卷子。
允淑呆了一呆,仔細朝外看了一眼,沒人注意著她,趕忙把香囊揣進袖子裡,又掩了掩,才從隔間裡走出來。
女司貢院的試閣之外是片不小的場地,饒是現在院子裡站滿了女司,仍是很鬆閒。她出來看見青寰,就站在離她不是很遠的芍藥花處,此時正被其他女司簇擁著,她們在談論著什麼,喜笑顏開的。
允淑只是站著呆呆看了會兒,她覺得青寰就像是開在這深宮裡,一株出淤泥不染的蓮花,無論舉止還是學問都稱的上是高雅,那樣的優渥自在,是她永遠也企及不了的光。
獨自在心裡嘆口氣,她回身正準備離開,卻被人叫住。
「允淑,你才來尚儀署十多日,必然是考的不理想的,不過你也不要覺得丟臉,畢竟你年紀尚小,怎麼比也是比不得青寰的。」
她攢了笑,一點生氣的模樣都沒有,踅過身抬頭對上同她說話的女司,「青寰姐姐才思敏捷聰穎過人,我便是在宮裡再待十年只怕也是比不上的,我這樣愚笨哪裡敢同青寰姐姐比。」
「你倒是慣有自知。」那女司剜了她一眼,顯然是吃了癟心裡頭不舒服,沒成想到允淑還真是個愚笨的,居然激將不起來脾氣,便沒了逗弄她的心情,擺擺手,「你殿試考的不好,再不好好當值,就是有後台也是沒用的,趁著現在考試結果還沒出來,仔細當值做事崔姑姑沒準看你可憐,還能留下你來。」
微風拂過耳畔細碎的髮絲,允淑攏攏頭髮,小官帽的展翅在風裡倔強的搖了兩搖。她側目,無意對上青寰看過來的冷漠目光,只心裡長嘆一聲,裝是沒看見,抬腳匆匆離開了女司貢院。
這時候是宮裡的好時節,鶯鶯燕燕柳綠花紅,就連在這好光景里穿梭的宮人都被染了些好顏色。
一路分花拂柳回來大殿,雙喜正拿把掃帚掃書架上落得灰,瞧著她回來,順道遞給她一把,「你去清清那邊的架子,歷來考完試是有放女司半天假的規矩,瞧你放了假也沒得去處,就同我一起掃掃灰塵。我若是有糟心事,光瞧著這落在架子上的灰給拂了去,心裡的煩惱就少了不少。」
允淑接過掃帚,尋個蒲團坐下來,托著腮,真真箇巴掌大的人般叫人瞧著心疼。
殿裡光線有些晦澀,暗紅棗木鏤刻的雕花門窗糊著薄薄一層窗戶紙,陽光透不過來,稍晚些就得掌上燈,這樣昏暗的大殿,卻是女司們讀書上早課的地兒。
她抱著腿縮了縮,想不透為什麼有的人前一天還是朋友,忽然間就成了陌路人,還是帶著點恨恨的意味那種。
瞧她接了掃帚窩在那裡也不說話,愁眉苦臉無限惆悵的模樣,雙喜拂完灰塵坐過來靠著她,「崔姑姑沒得告訴你,在這宮裡得失心不要太重?」
允淑搓著手,含糊著,「說了的,我自己有幾兩斤重自己省的,」勉強笑了笑,「若是沒了情誼,怕是稱不得是個人,我倒是聽說,東西廠的督主和廠公們心狠手辣沒得感情,他們都是做大事的,若是叫我也沒得感情,就找不著活著是為了什麼了。」
雙喜放下手裡的掃帚,想了陣兒頗是贊同的點點頭,「你說的是,不過青寰那人不結交就算了,也未必就是個能實心託付的主兒。」
她是在開解允淑,也開解自己,誰剛進宮的時候,還不是天真爛漫了?等叫身邊的人坑上幾回,也就知道不去交心是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