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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7:56 作者: 聽風起雲落
她喃喃,「原來這幅畫是臨摹麼?連題字都是一模一樣,說什麼定情信物,原不過是敷衍罷了。可見二姐姐痴心一片,終是所託非人。」
馮玄暢挑簾的動作就那麼僵了一僵,允淑的呢喃一字未落全被他聽在耳中。
有些事情兜兜轉轉到最後,不扯破那層薄薄的紙便總也看不清。
他猶記得三月里桃花盛開的那個早晨,長安城落英中,他聽從父親的安排到節度使府上提親,節度使府上景色別致,叫人流連,在經過一彎月亮門的時候,他遠遠瞧見個小姑娘在桃花樹下背誦著《詩經》。
第8章 按輩分,他要管她叫聲乾娘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春風吹落一桃樹微微的粉色花瓣,稚子童音清脆的散在院子裡每個角落,也落在他心尖尖上。
他不知道背誦那文縐縐詩文的小娘子是李家第幾個姑娘,他只知道李家有三個姑娘,大姑娘常年身子不好,是早夭了的,他求娶的是二姑娘,據說是正值豆蔻,生得如花似玉。
節度使大人應下這門親事的時候,送了他張二姑娘的小相,他瞅了瞅,不是見過的那小娘子模樣。
回的時候他同李府的管家閒聊,言語間說起來,才知道那小娘子是三姑娘,不過九歲的年紀,他堪堪大她六個年頭。
再經過月亮門時,三姑娘已經不見了影子,只留下一院子的好風景。
朝中不穩,時局動盪,官家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聖明君主,李家和馮家就在這樣的時局中,雙雙撞在了刀口上。
貪贓受賄,勾結匪徒。
李家貪贓那是證據確鑿的,馮家卻很是冤枉,不過是得罪了人,被誣陷,馮家的家奴和士兵們拼上性命好不容易護下來的縣郡,被別人搶了軍功倒打一耙。
李家抄家的那天,他正被押往蠶室行刑。
花自飄零水自流,當時的無力彷徨和淒涼已無法言說,他少年時的春心萌動就在那天,徹底成了泡影。
他竭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天的光景。
挑著帘子清咳一聲,進來內室。
允淑聽到動靜,趕忙回頭行禮,「大監大人壽安。」
「你怎在此?是專程來尋我?」
允淑忙搖頭,「不是,女書差我來送這個,」她走到原木桌子前打開蓋得嚴實的明黃色綢布,「千叮嚀萬囑咐要親自送給官家身邊的近侍來的。」
馮玄暢側目在桌子上的玄色朝服上停了一眼,明了道:「這事她差你來做?倒是放心,男女之事你尚還小又不懂得,若是路上叫人看了去很是危險。」
她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駁他,「我知道,書上有說,癸水日不可行房事,女子陰血更不可觸到男子身上,是不吉利的。」
他皺眉竟攢了幾分怒意,「你都看些什麼書?家中有阿嬤教你這些事嗎?」
允淑瞧著大監大人的臉,立時有些會意,靦腆的向下覷了眼,「沒有阿嬤教我,朝服我已交給大監,這就退了。」
他順著她覷過來的目光低頭,才注意到她原是看的哪處,臉便拉了下來,語氣不是很好,「是在心裡腹誹我不算是個男人?」
她駭了一跳,驚恐的搖頭辯解,「奴沒有這個意思,奴只是……只是想著,大監一個人或許也會寂寞,如高伴伴不也是買了奴來做小婦人?這種事……這種事也不過是各花入各眼,有人喜歡暖床,有人喜歡暖心罷了。」
他沉著臉,也沒接這段話茬,只是嗓音有些喑啞,「你去吧。」
允淑如同得了大赦,逃也似的出了大殿,一路上走著,想起方才大監大人陰沉的臉,心裡就一陣哆嗦,崔姑姑說要謹言慎行不可忘了禮數,她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在大監面前像吃了熊心豹子膽說行房事這種話,這是明著打大監的臉呢。
這宮裡的太監,哪個還沒這心傷了?都是好端端的男兒郎,給拉到蠶室齊根斷,就好比破瓜之年的妙齡少女,被人生生切去了胸脯,要抱石投井沒得活路了。
腿腳發軟的回來文書殿閣,女書正窩在桌案上核對卷宗,她走近了輕輕給女書揖禮,「朝服送到了大監大人手裡,可安全麼?」
女書嗯一聲,「大監思慮周全,給他最是合適。」她頭也未抬,指指另一邊較高的書架,「今天整理那邊的吧。」
允淑循著女書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抬手擦擦眼角,去找梯/子來清最上邊的卷宗,一邊清著一邊暗暗想,這樣多的卷宗,官家要臨幸多少後殿才攢的下來?
日頭將將開始西斜,殿閣內明亮的很,直等到暮色籠罩整個宮闈,她小小的身板才從一堆書卷里露出半個頭來。
宵禁的銅鑼聲剛響過,女執筆細音就來替女書的班了,她挑著盞燈進來,和女書互相打個招呼,女書到偏殿換了官服便走了。
允淑封著蠟,撐不住打了個哈欠,細音過來坐在她對面,曼聲道:「你先回去吧,這些我來理。」
允淑抬頭看看天色,試探著問:「我能在這裡背完書再回嗎?月考就到了,」她提起書箱,從裡面捧出三本厚厚的書來,「若我不趕緊誦完都記下來,怕是過不了月考。」
細音道好,「那你去旁邊誦吧。」
她揉搓著膝蓋,勉強自己站起來,腿上的酥麻一下子涌到身上每一處,險些沒能把腿抬起來,等稍微適應些,她才給細音揖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