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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6:06 作者: 雲拿月
    再然後,班裡換座位,好巧不巧她和程隱同桌。

    誰上課無聊拿橡皮扔她,程隱直接把整個筆袋砸到他臉上。

    誰在她的椅子上做手腳讓她摔倒,程隱連課桌帶凳子一起給他扔到門外。

    誰往她抽屜里放裝滿垃圾的塑膠袋,程隱當著全班人的面把塑膠袋裡的垃圾抖出來倒在他課桌上。

    沒有人再敢作弄她,沒有人再敢欺負她。

    她們來往漸多,但她還是對程隱知之甚少。

    程隱愛去她家,她爸爸嚴肅古板,卻很喜歡程隱,每個周末她都會帶程隱回去,她爸會讓她媽張羅些菜特意煮給程隱吃。

    第一次在她家過夜的時候,程隱耍賴從她爸那討了半晚米酒,喝完臉紅撲撲,晚上她們倆並排躺在床上,程隱說:「好羨慕你。如果我也有家就好了。」

    她知道程隱心裡有事,她不敢問。

    直到後來某一天,晚上九點程隱突然發消息給她,說:「你來接我好嘛,我身上沒帶錢。」

    她按地址,去到一個看起來很高大上的酒店外。程隱穿著不像生活裝的裙子出來,一句話不說,直直走到她面前抱住她。

    從那晚起她才知道,乖戾囂張什麼都不怕的程隱,原來在另一個環境裡有著另一種日常。

    會有人過生日,所有座位獨獨少程隱一張椅子,或者餐具,或者盛蛋糕的盤子。

    會有人前一刻笑臉相迎,下一秒程隱身邊陪著的人不在,立刻換一副表情。

    他們不停地用各種細節差別對待,去告訴程隱----「我們和你不同」。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圈子,程隱就是那個「被按著頭蹲下用手去水溝里摳垃圾」的人,在心理上一直歷經這樣的暴力。

    因為程隱感受過痛苦,所以更加懂得別人的痛苦。

    做比說難得多。程隱總教她只要還擊就好了,然而有些事,哪裡是還擊就足夠解決的?

    就好比程隱自己,用了十多年,也仍舊沒能夠擺脫惡意。

    ……

    「我不會放過舒哲。」程隱埋在秦皎肩頭,咬牙說,「哪怕豁出命……」

    秦皎扳過她的肩,和她面對面,「沒有什麼比好好活著重要。就算沒辦法制裁他,也要好好地過,答應我。」

    死胡同不能鑽,否則一輩子除了累,還是累。

    程隱半晌沒說話,秦皎皺眉,捏著她的肩用力,又重複一遍,「答應我。」

    許久,程隱才低垂眼瞼,喉間沉沉應了聲:「……好。」

    秦皎鬆氣,聽她答應竟放鬆下來,儘管此刻公司里郵件傳得滿天飛。

    頓了一頓,秦皎告訴她:「沾有舒哲體液的布料,我沒有扔。我當時把東西交給了那年搬到近郊的科研實驗室保存,在他們提供的環境下最多能保存九年。」

    秦皎抿了抿唇,「我一直想,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為自己討回公道,我一定會站出來。但我不知道九年夠不夠,又能不能有那天……」

    九年過去五載,如今一切還是茫茫。

    程隱眼睛亮了一瞬,又沉下來,「一定可以。」

    握住秦皎的手,程隱深深吸氣,說:「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為什麼回來……沒有別的原因,舒家!舒氏有貓膩----」她捏緊秦皎的手,「他們在國外洗錢!」

    發現這件事是個意外。

    程隱和容辛參加某個私人畫品拍賣會的時候,看見了一副畫,被人以不合理的高價買走。之所以說它不合理,是因為那幅畫只是某個有名作品的仿品,真正的真品去向一直說法紛紜,而仿品的價格遠遠超出了正常值。

    雖然有消息透露說,買方對這副畫期待很高,所以給價慡利。然而這種「由於我覺得它是真品所以我願意多花點錢」的態度並不能說服容辛。

    因為真正的真品容辛見過,他的外公是個收藏家,那幅畫很早的時候就進了他外公的收藏室。礙於財不外露的道理,一直很低調。

    一開始以為買家是個有錢沒品位的主,後來才發現問題不在他身上。

    作為畫家,和畫相關事情接觸的機率比普通人大得多,容辛參加好幾次不同國家不同地區的不同畫品拍賣會,都發生了類似的情況。

    高價買不值得買的畫,而出售方是同一個英文名字。

    容辛察覺到其中有貓膩,但與己無關,只是內心多了計較並沒打算去管。好巧不巧,之後某場拍賣會結束後,無意間卻在某間酒店撞見兩個人碰面,一個是當地有名的拍賣師,當天結束不久的拍賣會就是他主持進行,另一個則是程隱認識的人。

    程隱當時臉色都變了,她說:「那是舒家的管家,我見過他。」

    聽過她所有從前舊事,容辛當然知道舒家是個什麼東西,也了解這兩人會面意味什麼。

    而後派人去查,沿著舒氏這個方向深入,果然順藤摸瓜發現了很多東西。

    舒氏的錢大概並不全部乾淨,是以要費盡心思把錢弄乾淨。

    比如被他們發現的這一方式----拿出一副價值沒那麼高的畫拍賣,派人花高價買回去,通過買的人一來一往,見不得光的錢過了明路,就成了有「正當來源」的錢。

    「但是證據不夠。」程隱擰了擰眉,對秦皎說,「我回來也是為了看能不能在國內找到他們更多的馬腳。」

    她去留學是個藉口,原本是想,遠離這裡,遠離那些人,去別的地方過安穩生活。後來的遭遇以及遇上容辛,全都在她意料之外。

    是天意讓她碰上這些,天意要她知道舒家的齷齪。

    自己送到她面前,她沒辦法置之不理。如果不是為了這件事,她不會回國。

    一切都是天意。

    秦皎聽程隱說,眼裡略有怔然。

    程隱握著她的手讓她放鬆,說:「我一定要讓他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容辛會幫我的……我救了他,他不會敷衍我。」

    。

    程隱請人去查,給同城晚報員工的工作郵箱群發郵件的人是誰,不出一天就查到了結果。拿著表上的資料內容,她乘車前往段則軒的公司。

    在門口打電話給段則軒,不消兩分鐘便被放行,程隱到樓上辦公室,沈晏清碰巧也在。

    「你怎麼會……」

    段則軒含笑打招呼的話沒說完,程隱快步到他辦公桌前,一把將幾張紙拍在他面前。

    「麻煩段總看看,這位是不是你女朋友?」程隱眼裡冒火,語氣沖的很,教段則軒愣了愣。

    沈晏清見勢不對,坐直身子。段則軒看過紙上的內容,皺了皺眉看向程隱:「我跟她已經分手了。什麼情況?」

    紙上印有照片,那張臉他不陌生,小姑娘的脾氣和名字「張予絹」完全相反,上回還在遊樂園沖他發了一通火,連累了秦皎。

    程隱笑不似笑,「段總好大的魅力,分手的前女友飛醋都吃到天邊了!」

    沈晏清站起身,到她身旁,被她揮手甩開。

    段則軒擰眉:「怎麼回事?」

    「你的前女友給我們公司所有部門群發郵件,現在秦皎已經不能正常上班了。」程隱冷笑,「我麻煩你們這些人一下,眼神能不能好一點,什么女人都下得去手你也不嫌倒胃口!」

    段則軒臉色一變,還沒說話,沈晏清問:「……是那件事?」

    「能不能不要打啞謎?」段則軒半帶怒氣半帶不悅,「說話說清楚。」

    程隱深深吸了口氣,心口洶洶燒著一團火。

    沈晏清是知道的,自然一猜就猜的到,段則軒雖是同一個圈子的,但並不清楚,還不如當年學校里那些八卦學生知道的多。

    但不管知道還是不知道,現在整個公司都拿這件事議論秦皎,在秦皎的生活圈裡,它成了公開的傷疤。

    「是。」程隱壓抑怒氣,眸色和語氣一樣沉,「舒哲強了秦皎,現在我們公司所有人都知道當年的這件事----」她冷冷看向懵住的段則軒,「這些全都是拜你那個前女友所賜!」

    這件事這個張予絹是怎麼知道的,暫時還不得而知,可能人為告知,也可能她對秦皎進行了深入調查。不管是怎樣,郵件是她發的,事情是她做的,這一點確鑿無疑。

    程隱忽然覺得累,把紙團成一團扔到段則軒面前,不想再說什麼,轉身就走。

    沈晏清拉住她。

    程隱用力掙了幾回,掙不開,火氣更旺。

    不想要他們高高在上的施捨,她只希望他們這種活得恣意又了不起的人,能稍微有一點點人性,稍微體諒一下別人,能不要再給處境本來就很難堪的人增添更多麻煩。

    傷疤上撒鹽並不好受,對他們來說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可是對很多人,可能是又一重嚴重打擊。

    程隱越發用力掙扎:「放手!」

    「這件事我們會處理……」

    「滾----」

    用力一揮掙開了他的桎梏,手指卻不經意甩到他臉上,擦著臉頰而過,留下了不清不淺的指痕。

    伴隨著那半道清脆的聲響,陡然安靜下來。

    「程隱你冷靜一點。」段則軒在旁出聲。

    她也不想。程隱閉了閉眼,呼吸起伏劇烈,揮過他臉頰的手想要握緊,又惶惶鬆開。

    她不想撒潑,不想失去理智,不想遷怒誰。可是看著秦皎一再陷入低谷,一次又一次被推進泥潭,她真的很難控制自己。

    靜了許久,程隱覺得喉嚨發乾,想提步出去,還沒動,沈晏清忽然抬手----

    攬著她的脖頸,將她摟進懷裡。

    桎梏再度覆上,他橫臂在她腰上,一點一點用力,將她抱得很緊很緊。

    「相信我。」他的唇瓣貼上她的額頭,一抬眸還能看到他唇角側上方的指印。

    他說,「程隱,相信我一次。」

    。

    程隱去找段則軒剛過沒多久,郵件事件就越演越烈。

    不知是她們公司哪個部門的人,看戲不嫌事大,去八卦論壇上發了個「扒一扒」。

    匿名的人想要吐槽「我的滅絕師太女上司」,然而帖子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跑偏。

    發帖的匿名者將郵件內容一起發在了帖子裡,看帖的網民里有常混娛樂版塊的,跟帖沒多久就有人驚訝:「這個舒哲是舒窈的哥哥嗎?我怎麼記得以前扒過舒窈的背景,她不是有個哥哥就叫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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