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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6:06 作者: 雲拿月
聽到那道細嫩的聲音他怔了怔,在外的華人華僑很多,沒想到那種情況下會遇到一個。
他蹲下,試探著撩開了擋住她大半張臉的連衣帽。
那是他和程隱的第一次見面。
她臉色蒼白,面無血色,臉上有剛剛挨打過留下的傷痕。
他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沒有答,在他問第二遍的時候才睜開了眼。
那是一雙極盡絕望又極盡掙扎的眼睛。
蘊含的東西太多,多到令他失神看了好幾秒,甚至沒在意她不回答他這件事。
然後他從保鏢手裡接過塑膠袋,拿出已經變形的麵包,擦乾包裝上沾上的水遞給她。
他跟她說的第三句話,只有兩個字。
----「給你。」
一切從不太美好的意外遇見開始。
他給了她吃的,給了她住的場所,讓她安頓好,帶她回去留她在他身邊工作。
她一開始不喜歡說話,總是沉悶很長時間,但相處中一點一滴的細節卻透露了很多東西。一個游竄在窮人區食不飽腹的外國人,被他帶到他生活的環境裡,絲毫不露怯,也沒有半分不適應,明明和之前是天壤之別的環境,她像是早就習以為常。
直到很久以後,當她開始信任他,他才一點一點了解了她的過去。
而越是了解,就越是無法抽身。
……
「她沒有留學,到國外安頓下來找了份簡單的工作,只是運氣太差,第三個月時老闆被檢方起訴公司倒閉,她丟了工作,住的地方又被偷渡的別國人盜竊,隨身行李除了衣服被盜一空。她交不出房租,厚著臉皮和老闆拉鋸,每天躲進躲出,為了解決生計想盡了各種辦法。」
容辛聲音緩緩,朝著沈晏清笑,像執起了一把刀故意往他心裡插。
「人到了低谷,什麼都能豁得出去。掙扎求生的感覺你懂嗎?我不懂,你大概也不懂,但是她懂。她為了交得起房租,為了好好吃一頓安心的飯,走投無路之下去給藥品公司試藥。」
藥品上市之前的測試,會徵集一些試藥人員,藥品公司提供場地,試藥者服用新藥之後,待在他們提供的房間裡,有床有棉被有廁所,還會提供一些小點心,只是要在房裡待十二到二十四小時。
途中若是出現不良反應,可按鈴呼喚工作人員,將身體症狀告知他們,以便他們搜集數據。
簡而言之就是人體小白鼠,多的時候一次可以拿到上千金額。
程隱的胃就是因此弄壞的。
一間房待兩到四個同性,那一次試藥,凌晨時她出現了不良反應,無法控制地小便失禁。加上胃被那一段時間有上頓沒下頓的不規律進食折騰出了問題,被藥品強烈刺激之後,胃劇烈痙攣。
房裡還有一個女性在場,手足無措也不知該不該幫她叫人。她說不出話,捂著痛到令人出冷汗的胃窩在床角,身上穿的牛仔褲和床上棉統統都被失禁流出的小便浸濕了一大塊。
程隱和他形容過,那是一種,像個低等生物一般毫無尊嚴的感覺。
再後來,她痛昏被送去醫院,胃出血急救。拿到的試藥金額才過手不到一會兒,馬上又交了藥費。她是外國人沒有醫保,後續支付不起費用,胃出血症狀一停只能立即離開醫院。
提起這件事時她已經是容辛的助手,容辛問過她,辦法有很多,為什麼她不選好走的那些。她沒說,後來他才知道,她選難走的路是因為她躲在太陽底下,不願被刺眼亮光發現。
容辛被勾起了無限好奇,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舊事,能令她哪怕連命都豁出去,也要與之撇清關係。
一天一天的相處,時間越久,她肯說的越多,他知道了一點,知道了很多,最後知道了全部。
從此,如鯁在喉。
程隱這個人,心裡裝了太多東西,又決絕得過頭,因為自責覺得自己會連累秦皎,就能毫不猶豫放下多年感情和她斷了聯繫,因為想和沈家撇清關係,就能忍住異國他鄉的種種境遇咬牙撐下去。
不得不說,她真的夠狠。狠得讓旁人都替她難受,替她心顫。
容辛說了這麼多,端起杯子喝了口已涼的茶。
方才聽到的內容,令沈晏清眸色變了好幾回。他沒說一句話,握在膝頭的手,手背爆出了青筋。
「她回來是為了什麼?」好久,他才艱難問出聲。
容辛輕笑,「想知道你得問阿隱,如果她願意告訴你的話。」他的表情和沈晏清的臉色正好相反,輕鬆得有些可恨,他道,「她不想說,那這就是我和她的事----我們的事。」
他故意咬重字音,「我們」兩個字,如同一柄重錘砸在沈晏清心上,聽起來萬分迫人。
。
秦皎和程隱難得約了一次不算下午茶的下午茶,地點在程隱的公寓。
喪禮結束許久,秦皎已經正常恢復工作,生活回到正軌,前兩天還代表公司去參加了一次飯局。
程隱怕她給自己太大壓力,畢竟她父親剛走不久,她倒是很平靜,說沒有壓力,只是停了一下,忽然道:「我想辭職。」
程隱拈著點心一愣,「為什麼?好端端的幹嗎想辭職?」
從未聽過她對工作有什麼不滿,這個想法實在突然。
秦皎說:「沒有,和好不好無關,我只是是想做點別的事。」她道,「我想自己開公司。」
「開公司?」
「是。我剛入這一行的時候就想,希望有一天能自己開公司,自己做主。」秦皎說,這麼多年,她覺得時機成熟了。
程隱問:「那資金……」
「這些年我自己攢了一些,還有你給的那張卡里的錢,註冊夠了,起步運轉也夠了。」
程隱聽到她不見外願意用自己給的錢,心裡高興,「只要你開心,想去做,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喝了口熱水又說,「不夠的話我把另一輛車也賣了。」
秦皎失笑:「得了吧,沈晏清巴巴的上趕著送兩輛車,到你手裡留都留不住,你好歹多捂一會兒。」
她們聊了幾句,小楊鋼被作業難住,拿著練習冊從房裡跑出來問作業怎麼做。程隱耐心教他,他伏在茶几上一字一字寫完,轉身小跑回房繼續做作業。
秦皎問:「這孩子挺乖的,他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程隱說:「歸宿暫且不提,當務之急是他的病。」
和醫生約見面的日子還沒到,一切要聽醫生說了才知道。
見她神色不輕鬆,秦皎沒再往下說。
在程隱公寓待了一下午,傍晚的時候,沈晏清來了電話。程隱和沈晏清答應了小楊鋼,要帶他去遊樂園玩。秦皎本來想走,被程隱一道拉著。
三人乘電梯到地下車庫一看,來的不止沈晏清,還有段則軒。
段則軒成了開車的,咬著煙坐在駕駛座里側目看來,沈晏清在車門邊站著。
小楊鋼和秦皎先上車,跟在後頭的程隱腳下不穩,沒注意絆了絆。
沈晏清扶住她。
程隱剛要說謝謝,他一伸臂把她往懷裡帶,手稍稍攬上她的腰,她被迫貼在他胸膛前。
他這動作,還有他盯著她看的眼神,緊凝而奇怪。
程隱不禁皺眉:「你幹什麼?」
第26章 本故事純屬虛構
程隱總覺得沈晏清有話想說,但等了一會兒, 他什麼都沒說, 只是默默鬆開手。程隱摸不著頭腦,皺著眉上了車, 索性把他的不對勁拋到腦後。
小楊鋼很開心, 嘰嘰喳喳不停說話,秦皎顯得有些沉默。程隱注意到,一邊逗著小楊鋼一邊朝秦皎看,「怎麼不說話?」
秦皎笑了下說:「坐車頭暈, 不想說。」
程隱皺眉, 她從來不會暈車。
開車的段則軒忽然插嘴:「秦小姐暈車?需不需要我開慢一點。」
秦皎扯了扯嘴角道:「不用費心。」
他這一開口,程隱才想起他也在, 看向段則軒問:「你怎麼也來了?」
他挑眉:「不歡迎我?」
「哪會。」程隱笑,「我只是隨便問一問。」
段則軒說:「下午我和沈晏清去談正事,剛好在一塊, 聽說你們要去玩, 沒什麼事就一起跟著來了。」
沈晏清在旁沒說話。
程隱暗暗挑了挑眉, 他們倆最近似乎走得很近,回想上次, 也是段則軒打電話來說沈晏清「出了車禍」。
車上一番閒談, 到了遊樂場,沈晏清去買票。
段則軒和秦皎說話:「秦小姐還暈嗎?」
秦皎態度冷淡,答了兩個字:「不了。」要多簡略有多簡略。
程隱看在眼裡,略覺古怪, 秦皎臉上雖然沒有過多情緒,但細微表情泄露了她的不耐煩,她很少這樣。
沒來得及問什麼,沈晏清回來了。
四個大人加一個小孩朝遊樂園裡面去,小楊鋼第一次來,興奮得不行,他以前看電視、聽同學說過很多次,親身體驗卻是頭一回。程隱這個年紀,對遊樂場已經沒了興趣,但看到他臉上的新奇和笑意,多少還是覺得這趟來得值了。
小楊鋼想玩的項目很多,都是程隱陪著去的,她玩到後來有點累,小楊鋼去坐旋轉木馬時,她實在撐不住,擺手讓秦皎陪著上去。
段則軒走開去抽菸,走開一會兒的沈晏清端了兩杯飲料回來,一杯遞給她,說是熱牛奶。
程隱喝了一口,皺眉還給他:「太甜了。」
沈晏清說:「熱的暖胃。」
再暖味道不對,她還是不肯喝,「不要。」
沈晏清沒強迫她,接回手裡,問她:「吃飯了麼?」
她說沒有。
沈晏清蹙了蹙眉,說:「要不然我們先去吃了飯再來。」
「你有毛病?」程隱斜他,「來都來了玩到一半去吃什麼飯。」
沈晏清沒吭聲。牛奶拿在他手裡,他端起,就著她喝過的地方喝了幾口。
不多時,秦皎帶著小楊鋼從旋轉木馬上下來。幾個人沿著遊樂園往前走,碰上遊戲攤子,獎品是高高掛起的各種巨大玩偶。
小楊鋼想要,程隱瞧見他的眼神,拉著秦皎一起去幫他贏獎品。在兩個男人意料之外,她倆玩遊戲玩得極好,你追我趕還比上了。
小楊鋼拍著手哇哇咋呼,連聲說:「姐姐好厲害!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