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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5:05 作者: 艾小圖
世界上有千萬種人,千萬種女人,奇怪的是,卻獨獨只有一個叫程端五。
陸應欽自己都覺得奇怪,她真有這麼特別麼?
他沉默的放空,直到關義敲門進來通知他開會。
關義目不斜視,也沒有多問。說完該說的,他自覺就要離開。是陸應欽叫住了他。
陸應欽想了許久,突然問他:「關義,俞東前頭那女人叫什麼來著?」
關義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怔忡一愣,片刻後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回答:「好像叫明月。」
陸應欽「嗯」了一聲,又問:「我記得,好像長得很像程端五。」
關義點頭,仔細回想:「眼睛尤其像。身形也像。」
「是。」陸應欽回想起那個和程端五七成相似的女人,半晌他才說:「其實她長的算大眾了,沒什麼明顯的記憶點,還不到讓人過目不忘的地步。」陸應欽明明是在和關義說話,卻沒有看他,倒像是自言自語。
「嗯?」關義不知道這個「她」是指程端五還是明月。只是沉默的盯著陸應欽,他表情漠然,卻讓人覺得淡淡惆悵。這種感覺關義從來沒有在他身上感覺過,頓時也覺得有些奇怪。
「出去吧,一會兒我就到。」
「是。」關義帶著滿腹疑惑離開。回想程端五狼狽不堪離開的樣子,他突然開始有些好奇這短短的十幾分鐘到底發生了什麼。陸應欽那樣安靜放空的表情實屬詭異。也許,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吧……
程端五一晚上沒有睡著。因為俞東的事發愁了一整晚。
原本以為能離開,連房子也退了,結果卻發生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數。程端五突然對命運無力了起來。
越是痛苦的夢魘,卻越是逃不開。
俞東家裡一切都還是離開前的模樣,因為害怕節外生枝,俞東什麼行李都沒有帶,卻不想還是出事了。程端五抱著一無所知的樂樂睡了一夜,樂樂一直熬到很晚,忍著睏倦不停的問她:「阿姨,爸爸呢?爸爸不是說要帶樂樂去很遠的地方麼?為什麼他說話不算話?他是一個人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麼?」
程端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除了欺騙,她想不出別的答案。她極盡編故事所能,才把樂樂安然的哄睡了。可她自己卻怎麼也睡不著。
早上五點不到她就起來了。對著鏡子梳頭髮,鏡子上霧蒙蒙的,程端五伸手擦了擦,隨意的水痕中間,程端五看見憔悴不堪的自己。
似乎很久沒有這麼累了。死去又活來的折騰。程端五幾乎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她無力的梳著頭髮,梳子上帶下了幾綹斷髮,程端五呆怔的握著,沉默許久,最後一聲嘆息。
她大無畏的對陸應欽說:「不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一輩子我都會等。這輩子我就認定他了!」
原本以為陸應欽會不屑的諷刺她,卻不想他卻沉默了,良久他才說:「程端五,我記得以前你也曾說過,這輩子認定了我。」
程端五以為自己的心足夠麻木,卻不想陸應欽的話卻輕而易舉的敲破了她自認為足夠堅固的防備。
以前,多麼沉重的字眼。七年前的程端五眼裡只有陸應欽,而七年後呢?程端五眼裡只剩下現實。她已經學會在沒有陸應欽的世界裡安身立命。雖然這變化是幾乎去了她半條命才煉化重生的。
記憶里那些好的壞的全數一擁而上,她幾乎被回憶綁架,一切的一切都被悄無聲息的剖白,程端五過去那顆赤誠的心就被這麼硬生生的曝光,可她已經感覺不到羞恥。只是那些回憶太過沉重,程端五覺得自己幾乎踹不過氣。
「以前……以前難道不是早就該忘了麼?小時候說的話,又何必當真?」她說的雲淡風輕,可她卻無法像說的那般豁達。她一刻都不想再多留,她不想把更多的難堪暴露出來。
陸應欽溫熱的呼吸拂掃在她耳畔,她的心跳被他的呼吸牽引,幾近失控的臨界點。
陸應欽緊緊的抓著她的肩胛,力道讓她疼的難忍,她卻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程端五,你以前,不是這樣。」
陸應欽的聲音里充滿了不確定,他很少有這樣的狀態,讓程端五覺得自己好像幻覺了。
陸應欽抬手撩開她的頭髮,讓她光潔的額頭也顯露出來,她從前最愛用髮夾把頭髮別在耳後,她很愛笑也很愛哭,所有的表情斗毫不掩飾,她一貫活得張揚又肆意。
她突然有些難過。乾澀的眼眶裡開始積蓄點點的濕潤。她的聲音顫抖而沙啞:「我以前是什麼樣子?」她冷冷哼一聲:「除了難看,我想不出別的。」
陸應欽的臉色驟變,他沉默,瞬間後,他臉上僅剩的一點溫柔的表情也消失不見,他冷冽的看著她,狠厲的說:「程端五,你再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你信不信我抽你?」
程端五無所謂的冷笑:「你不是早抽過了麼?」她揚起小臉:「還要來一次麼?」
陸應欽盛怒,他手微微一抬,程端五本能的一怔,他卻沒有再揚起巴掌。
他嗤笑:「考慮我的建議,你答應了,我自然會放了俞東。」
程端五想也沒想就回答:「你做夢!」
……
簡直像做了一場噩夢,她和他的談判沒有產生任何的效果。說是談判,程端五覺得,好像更像是她在發泄。她瘋了一樣把多年對他的怨恨都發泄了出來。
結果呢?結果就是沒有一丁點的結果,一切還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早上出門時哥哥才告知她:俞東的公司已經被暫停營運,全面查封。事態的發展已經超過了她的想像。陸應欽的狠絕也再一次刷新紀錄。
立案後,俞東換了關押的地方,暫押俞東的拘留所也被陸應欽「招呼」過,她用盡全身解數都見不到俞東。
最後是俞東以前的兄弟想盡了辦法才瞞著陸應欽讓她得以見到俞東。
不過關押數日,俞東已經憔悴的仿佛變了一個人,青色的鬍渣讓他看上去仿佛老了十歲,從他的狀態實在不難看出他這幾天過的有多糟。
可他看見程端五卻還是笑容可掬的憨厚模樣。
程端五有些心疼,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裡面……很糟麼?才幾天,瘦得厲害……」
俞東還是笑,「我有點認床,大概是睡的不好。」
「對不起。」
「犯傻,跟我說對不起幹嘛?」
程端五哽咽:「如果不是我,陸應欽不會對付你。」
俞東搖搖頭:「是我自己的問題,蒼蠅不叮無fèng的蛋。」
程端五攥緊了拳頭,「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有別的解決辦法麼?」
「沒事,你別太擔心了。」俞東笑了笑,想安慰程端五。但程端五心裡明白,陸應欽出手了,他根本不可能沒事。
「別去求陸應欽,端五,聽我一次,別去。」
程端五「嗯」了一聲,算是答應,她不敢告訴俞東她已經找過一次陸應欽,她不想讓他更擔心。
「我的錢全是陸應欽教我賺的,現在他想拿回去就拿回去。以後我做別的就是了。」俞東說的滿不在乎,可程端五卻心酸不已。這麼多年他的辛苦一朝盡毀,豈是他說的那麼輕描淡寫。
俞東抬頭心疼的望了望程端五,半晌才說:「苦了你了,還說要讓你過好日子呢,還沒嫁給我就開始受苦了。」
程端五搖頭:「我不怕受苦,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就安心了。」
俞東輕聲嘆息,他猶豫良久才鄭重其事的交代:「端五……如果這次,真的要坐牢,你就找別的男人吧,別把青春耽誤在我身上了。」
程端五搖頭:「胡說什麼,會沒事的,我等你出來,樂樂也等你呢!」
提及樂樂,俞東一直掛著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同為父母,程端五自然理解俞東的心情。他沉默很久,最後深吸一口氣,十分誠懇的對程端五說:「別的我不求你,只希望你把樂樂給送到她外公那,這麼多年我對不起他老人家對不起他閨女現在對不起樂樂,」俞東有些懊惱的握著拳頭,「我真是一無是處。」
程端五心疼俞東如此自我質疑,默默伸手握住他,鄭重其事的說:「說好要照顧我,照顧樂樂,你可不能反悔。」
「端五……」
程端五固執重複:「說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端五……」俞東的表情充滿複雜,他的心情矛盾至極,有狂喜卻也有猶豫。現在的他自顧不暇又能拿什麼來照顧程端五?
可程端五全然信賴的眼神他實在無法拒絕,良久他才一咬牙答應。
「好!等我出去,拼了命也讓你和樂樂過好日子!」
「……」
第二十章
程端五已經想不出理由來瞞著樂樂,俞東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回家,法院的傳票寄到家裡來了。俞東這人心眼實,錢都投在公司里,全是明面帳,都被凍結了,為了填空和疏通,程端五把他的那麼點私人積蓄都花的差不多了,原本想請律師,但她跑的腿都快斷了也沒有一家事務所願意受理。俞東過去那些兄弟有的偷偷給她送點錢,但那錢畢竟杯水車薪。沒人敢再明面上幫他們,可她也不能怨恨別人什麼。陸應欽的勢力早就大的超過了她的想像。
銀行的人下了通知,房子也要查封,程端五想了很久不得不按照俞東囑咐的把樂樂送到她外公那裡。
他老人家是一名退休教授,年歲已高,一個人獨居。起先一直不給程端五開門,但程端五不是知難而退的人,她抱著樂樂在老人家家門口等了好幾個小時,最後是樂樂喊餓,老人家於心不忍把門給開了。
程端五雖然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過去俞東是什麼身份她再清楚不過,人堂堂大學教授的姑娘嫁給這麼個毛頭混子,這內里的糾結一眼便知。
到底是自己的親外孫女,雖說老人家對俞東還是不肯原諒,但稚子無罪,程端五沒有費多少唇舌他便答應了照顧樂樂。
臨走前老人家一直送程端五到門口。
他六十幾歲高齡,頭髮花白卻還算硬朗。渾身散發著學者的儒雅和慈祥。
「小程。」他喊住程端五,自房間裡拿出一本存摺遞給她:「這是他這些年給我的錢,我不稀罕他這麼贖罪,你都拿去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