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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4:08 作者: 百代山嵐
    病來如山倒,她淪落成了呼吸的階下囚,咳喘不停,一躺就是好幾個小時,好幾天,閉眼苦修呈現枯敗植物般恍惚的出神狀態。

    蘇遺用手摸摸她的頭,「你發燒了。」

    未衣在夢中小聲啜泣,淚水順著眼角淌,蘇遺一生都未見過這麼多淚水,他在她醒來時給她遞熱水,不停地遞熱水讓她喝,但是徒勞無功。

    她摟著一個薄的跟紙片一樣的枕頭寄託苦難,頭很疼,喉嚨也是,後來全身火燒火燎骨頭髮麻,睡覺不得不趴著,狸貓想倚著她睡覺,但被蘇遺趕走,她半夜起來跌跌撞撞上廁所,一步踏空從樓梯上滾下去差點把腰折斷。

    十一月的夜晚,纖弱的彎月,罪惡的明亮藏在陰影中,一切變得晦澀而神秘,在這樣的夜晚,他知道不能再讓她的病情繼續惡化下去,他決定去買藥,沒有藥她會病死的。

    在臨近下班的時點,蘇遺帶未衣去了鎮上不必實名掛號的小醫院,他做了一切能做的來偽裝他們,把她的頭髮用紮起,給她戴上一副眼鏡,而後自己也戴上了一頂棒球帽。

    未衣覺得那眼鏡其丑無比,但她累的連發抖的力氣都沒有,無力抗拒。

    蘇遺抱著她去見大夫,大夫查看病情後劈頭蓋臉指責他,說她的肺都快咳壞了,可他卻拖到這麼晚才給她治病。

    蘇遺不吭聲,未衣咳嗽起來就像幾十隻小狗在她身體打架,他也擔心她會得肺炎之類。

    在取藥房取完藥後,大夫和他擦肩而過,突然問,「你看起來很面熟,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沒有。」蘇遺果斷扭頭便走,把大廳椅子上半昏半睡的未衣攔腰抱起,開車回程時他把她捂得嚴嚴實實,以免她再著涼。

    藥物在當晚開始生效,未衣燒退了不少,看起來不再像一具千年雪屍。

    三天後,她不再咳嗽,變得很友善可愛,蘇遺探著她的額頭,摸著她蓬鬆的頭髮,像在觸摸軟軟的黃金柳絮。

    五天後,她重新恢復活力,開始抱怨那些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玩的東西,小狸貓的腦袋都快被她擼禿了,蘇遺只得跟她聊天解悶。

    未衣說她厭煩了這樣日復一日的生活,厭煩了整天無所事事,她不想再呆在寒風中散步,不想再多畫任何一幅畫,她巴不得自己像根蠟燭似的拼命燃著,永不停息,最後化作向上一跳,噗的一聲生命over。

    而蘇遺告訴她有很多人不等瘋狂,就被蜂擁而至的時間浪潮徹底湮沒了。

    他和她聊起了很多事情,比如他已經過的這麼困苦了,可他的母親還是說他對貧窮一無所知,

    比如他告訴她如果有的選,他會住在荒郊僻壤孤獨終老,繁華的城市不適合他們這些不幸的人。

    告訴她如果他被抓到不知道會被判刑多久,三十年,四十年,一輩子?年數代表不了什麼,他訴說這些不是為了讓她覺得愧疚,只不過事實如此。

    當天氣滴水成冰,食物匱乏精神空虛,他知道,在錢花光之前,在他們凍死之前,必須離開了。

    他思考了任何可能出錯的細節,飢餓,寒冷,被黑爪的手下找到,被警察發現,回家有風險,留在這兒也有風險,所有的一切他都做了細緻評估,但他現在更擔心的是,她不能跟他在一起。

    第18章 城市--古堡之匙

    宋環如約邀請未離喬遷城堡同居,他告訴她這座城堡還從跟別人說起過,是兩年前秘密買下的,如今正好用來當婚房。

    在出發前,他脫下她的小羊皮手套,取出一枚已準備好的戒指,裝在內襯猩紅天鵝絨的皮盒裡,是一顆大如鴿蛋的火蛋白石,鑲在一圈花紋繁複的暗金古董戒上。

    未離有些意外,她以為宋環這樣謹守婚姻規則的人一定不容差錯地買鑽石,卻沒想到婚戒居然是蛋白石。

    「這是你準備給我姐姐的嗎?」

    宋環很不高興,他不喜歡被人提醒之前的新娘是未衣,未衣就好像是他的逆鱗一樣。

    未離見狀心底忐忑,她知道未衣和他關係疏離,卻沒想到糟糕成這樣子。

    黑色汽車朝逐漸開展的黎明駛去,晨光將一半天空染上一道道冬季花束的色彩,玫瑰的粉紅與虎斑百合的橘,仿佛他為她訂下了這片天空,白晝在她身側逐漸亮起,像個清涼婉約的夢。

    樹木的輪廓使人分清天空和大地的界限,大海,沙灘,融入大海的天空,一幅幅朦朧的粉彩風景,看似總在邊緣融化,兀立在岸邊的古堡潮解著德彪西式的狂野與和諧。

    他扶她走下轎車的高高階梯,一下車便聞到海洋那胞衣般的鹹味,城堡在眼前聳立,童話故事般的孤寂場景,霧藍色的塔樓,庭院,尖柵大門,哀啼的海鳥繞著閣樓飛。

    這座城堡不屬於陸地也不屬於海水,是兩棲的神秘之地,違反了土地與浪潮的物質性,像條憂愁的人魚在等待。

    十一月的狂風侵襲的樹木一片光禿,未離把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緊,腦袋在衣領襯托下仿佛野花的花萼,宋環牽著她走在卵石堤道上,兩旁是海水緩流,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按壓她的手指,臉色如她向來看到的那樣,靜止如冰,紅唇卻微微彎揚。

    每間房,每條走廊都回想著�O�@潮聲,牆壁上掛滿了光紋流動不歇的油畫,如今她即將是這座冷冷含光,喃喃細語的城堡的女主人了,是她,那個曾經被親生父母拋棄,在孤兒院度過悲慘童年的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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