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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1:35 作者: 夢溪石/古鏡
「那個孩子已經被警察救回去,現在想必已經在傅明諧那裡,你可以不用擔心了。」
船在水面上平穩地行駛著。
他讓李之進來看著段初言,自己朝駕駛艙走去。
開船的人也是自己的人,賀清宇問了幾句關於方向和路程的事情,又轉身迴轉船艙。
毫無徵兆的,槍聲伴隨著李之的低呼聲突然響起,船艙處傳來一陣短暫的打鬥聲,接著是重落水的聲音。
賀清宇原本已經放鬆下來的心又陡然提了起來,他握緊手中的槍,疾步走至船艙。
船外靜悄悄的,只是卻不見李之的身影。
「李之!」賀清宇喊了一聲。
沒有人回應。
他心頭一凜,不由抓緊手裡的槍,慢慢打開艙門,走進去。
從白手起家到在本城黑道上一手遮天,賀清宇的手下不少,但真正稱得上心腹的,也只有幾個人,李之就是其中一個。
曹其棟已經死了,如果李之再有不測,他等於斷了左膀右臂。
打開艙門,他一腳踏了進去,來不及看清艙內情形,一把槍隨即頂在他頭上。
「把槍放下,踢遠點,讓你的人把船停了。」
段初言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夾雜著淡淡疲憊和沙啞。
賀清宇一怔,恢復鎮定。「是你殺了李之的?」
「把船停了。」段初言不回答,只是依舊重複。
賀清宇聽出他的聲音中隱含的痛苦之意,知道以他現在的狀況,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在苦苦支撐罷了。
李之畢竟不是三歲孩子,在跟一個拿槍的成年人搏鬥過程中,段初言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想要在那麼短時間內解決他,爆發力和敏捷度都是必不可少的,更別說他腿上還有槍傷。
僵持之間,兩人都聽見不遠處傳來另一艘船的聲音。
內海經常碰見夜船是常事,只是賀清宇仔細觀察段初言臉上的神情,分明察覺他那幾不可見的放鬆,不由嗤笑一聲:「原來是在等幫手,你覺得你那個侄子,有可能英雄救美?」
第38章
段初言沒有說話,手臂勒住賀清宇脅迫他走出船艙。
手擦過脖子的時候,賀清宇分明感覺到那手上都是冷汗。
「你傷得不輕,又經過劇烈搏鬥,我不想殺你,只不過想等我脫身之後就放了你,何必那麼拼命。」賀清宇柔聲誘惑,渾然沒有生命受到威脅的緊迫感。
忍住眼前陣陣發黑的暈眩感,段初言儘量用平淡的聲音回答:「如果不是你對傅氏下手,這一切本來不會發生。」
賀清宇微微一笑,「那你開槍吧,死在你手裡,我很願意。」說罷伸手抓住他,反身將那人壓在身下。
段初言反應極快,當即按下扳機。
咔嚓一聲,並沒有預料中的槍聲響起。
趁著他怔愣的那一瞬間,賀清宇使力,將他的手腕一扭,令其脫臼,把手槍從對方手裡抽出來,丟至一旁。
「七爺真是狠心,幸好這把槍的子彈已經用完了。」那人的唇貼著段初言,呢喃出聲。
錯算一籌。
段初言閉了閉眼,沒有說話,胸口急劇起伏。
「於公於私,我都不想殺你,不要逼我。」賀清宇一笑,將他另一隻手腕也扭斷,又揪住他的衣領將人拽起來,從自己的風衣內袋裡摸出另一把槍,半拖半抱地將人帶出船艙。
「如果想他死,你們就儘管上船吧。」對著另一艘船上的來人,他冷冷道。
船燈掃過,將兩人的面容神色照映得清晰無比。
面色蒼白的人靠在賀清宇懷中,雖然神情平靜,卻掩不住虛弱和痛苦的情狀,傅明諧神色冷厲,拳頭攥緊,面上卻忍住不露半分。
「不要傷害他。」
「傅總裁越緊張,就顯得我越有勝算。」賀清宇笑著,槍口沿著懷中那人的太陽穴直頸動脈蜿蜒而下,看得旁人觸目驚心。
「我讓你們不許跟上來,你們卻違背諾言,你們說該怎麼辦?」
「我帶人退了就是,你要什麼條件才肯放人,只管說,以傅家的能力,你想出國境,繼續過以前的逍遙日子,也不是不可能。」傅明諧盯著他冷冷道。
卓雲原本是極反感這種話的,但此刻看了看段初言,張口欲駁的話又吞了回去。
「我知道傅家有這個能力。」賀清宇悠然道,「但是你們違反遊戲規則,就要受到懲罰。」
說罷槍口下移,眾人屏息凝神地看著他,冷不防槍聲響起,段初言另一條腿也中了一槍,鮮血噴涌而出,他低低哼了一聲,微垂下頭,仿佛暈死過去。
傅明諧幾欲發狂,偏偏又發作不得,話從牙fèng里一字一字蹦出來。「別傷他,我來當人質。」
賀清宇搖頭。「我對你沒興趣,遊戲繼續,在這艘船靠岸之前,我不想再見到你們,不然下次開槍的地方,可能就是七爺的另一隻手了。」
傅明諧無法,只得退了回去,連同那船,遠遠開走,直到只剩一個黑點。
賀清宇放鬆下來,低頭一看,那人早已失去意識,連唇色都近乎慘白,他這才感到不妙,連忙拿出醫藥箱,幫他止血上藥。
手拂上對方額頭,一片滾燙。
賀清宇皺眉,他失去了最心腹的手下,對傅家和那幫警察,早已恨之入骨,但對殺了李之的段初言,卻不知怎的恨不起來。
也許因為本來就是自己先去招惹他的。
何況他想要脫身,還得靠段初言。
這樣想著,一時心緒起伏,五味雜陳。
離靠岸還要一個多小時,對方的體溫卻越來越高,賀清宇無法,只得找來濕毛巾敷在他額上,又一直給他餵水。
段初言神智不清,只覺得有片柔軟的東西落在自己唇上,清涼的水汩汩流了進來,讓火熱疼痛的喉嚨舒服不少。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雙眼,視線內的景物如疊影般晃了半天,才漸漸清晰起來,而腿上兩處槍傷和手腕的傷處又如火炙般疼痛難耐。
段初言微微側首,便看見那人正靠在他旁邊,似乎睡得很沉,眼下淡淡黑影,顯然也因為之前的變故而疲憊之極。
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是絕不可能趁對方熟睡加以暗算的。
賀清宇也很清楚,所以才放心睡覺。
他只不過醒了片刻,那人也醒轉過來,見他睜著眼睛,愣了一下,手貼上來,試了試額頭的溫度。「退燒了,不過腿上的子彈還得取出來,快靠岸了,忍忍吧。」
段初言嗯了一聲,神色平靜,並沒有多加追問。
恐怕連兩人都沒有想到,現在此刻,居然是兩人在一起時最和諧寧靜的時候。
只是這種平靜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船便靠岸了。
段初言被賀清宇半架著往岸上走,兩條腿都受了傷,每走一步都是錐心的疼痛,只是他忍耐力實在太強,不僅沒有呻吟一聲,連痛苦的表情都很少流露,賀清宇這才知道這個人意志力到底到了什麼程度。
這裡是一個充滿異國風情的港口城市,段初言從未來過,因為該國政治環境等因素比較複雜,這個地方又處於邊境,所以人員複雜,三教九流,無所不在,沒有人跑上來盤問他們,每個人見到的古怪事情,也許比這樣的多得多。
「老大,我們先去酒店吧,已經訂好了的。」
賀清宇在越南有不少基業,這也是他被A城警方通緝卻有恃無恐的原因。狡兔尚且三窟,賀清宇比兔子還狡猾,自然不會不給自己留後路的。
「先去醫院。」他淡淡道。
醫院是個私人小醫院,醫療條件還算不錯。
做手術的時候,賀清宇一直在旁邊看著,醫生要求他出去的時候,他只消冷冷一眼,便讓對方噤聲。
子彈取了出來,手腕也包紮好了,但腿一時還恢復不了,需要坐著輪椅。
「我死了兩個手下,你傷了兩條腿,算是扯平了。」賀清宇看著他,神色看不出情緒。
「那麼我現在還有什麼價值?」
「沒有了,在這裡,那幫條子奈何不了我,你侄子也暫時動不了我。」賀清宇走過來,挑起他的下巴,仔細端詳,不知道在看些什麼。「但你不能走,以你侄子睚眥必報的個性,一旦你回到他身邊,他估計會千方百計給我找些麻煩。」
段初言沒再詢問,賀清宇送他進這醫院,已經說明不想殺他,也許是不想樹下傅家這個強敵,也許是其他原因,反正早晚都會知道,段初言不想為一些自己想不到的事情煩心。
養傷期間,賀清宇將段初言遷入自己在這裡的宅子,每天跟他待在一起,議事的時候也讓他旁聽,似乎絲毫不怕他泄露機密,就連晚上睡覺,兩人也同床共枕。
雖然什麼事情也沒做,那人最多也不過是環著他的腰入睡。
但這樣在外人看來依舊十分古怪,可惜段初言的年紀和外貌並不適合美少年這個名詞,否則流言和謠傳只怕會更多。
更詭異的是,有時碰到一些事情,賀清宇還會來詢問他的意見,通常時候段初言都不置可否,三緘其口,偶爾也會給他一些建議。
賀清宇在這邊的生意漸漸順利,元氣也在逐步恢復,毒品走私還在照做,段初言對這種東西沒有任何好感,但他阻止不了別人的想法和行動,如果不涉及傅家利益,他不過是個獨善其身的人,寧願冷眼旁觀,也很少多嘴。
兩人說話的時候,外人絕看不出彼此曾經火拼過,曾經到了想要置對方於死地的境況,只會以為是一對交情不錯的老朋友。
他們就以這樣一種微妙的方式相處下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段初言的腿傷漸好,可以拋開輪椅和拐杖慢慢行走。
賀清宇靠在牆邊,看著他在花園散步,神色莫測。
「我已經通知傅明諧,估計他明天就會到了。」
靜默片刻,段初言輕輕嘆氣。「多謝,承情。」
即便受傷,他的舉手投足也並不失禮,仿佛帶著與生俱來的優雅,如果他哭泣求饒或者誓死反抗,賀清宇就可以很痛快地解決掉他,但眼前這個人完全不是這樣的反應,賀清宇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對待他。
段初言說話的語調很慢,似乎在邊想邊說,無數次自己跟他說話的時候,看見隨著他思考的動作,額前散發垂落下來,擋住那雙內斂沉靜的眼睛,他總是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撥開,又竭力忍下這種衝動。
對這個人,並不是沒有殺心,在船上的時候,如果不是要將他挾持做人質,只怕早就將他打死,但是時過境遷,卻沒了那種心情,賀清宇不承認自己也有下不了手的時候。
剛才段初言說的兩句話,包含了兩個意思,他馬上就聽出來了。
多謝是謝他這些天的照顧,謝他沒有殺自己,還送他療傷。
承情是指回去之後他會約束傅明諧,不會讓他找自己麻煩。
傅家七爺,是個七竅玲瓏心的人。
賀清宇突然想起有人說過的這句話,原本自己只是一笑置之,但現在他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