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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1:22 作者: 夢溪石/古鏡
眸光一閃,陸知處輕輕頷首。「我知道了。」
第45章
這一天終於到來。
鍾家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齊人,鍾氏家族所有受老爺子器重或不受老爺子器重,實權在握或有名無實的,甚至與鍾家沾那麼一點血緣關係的遠親,此刻全都聚在鍾氏本家燈火通明的大廳里。鍾家舉凡大事,都會在這座宅子裡拍板定案。幾經修繕的本家宅子不見絲毫陳舊,裝潢皆是現代化,明麗莊重卻不顯奢華,但置身其中,無疑會為這裡的氣勢所震撼。
鍾家以買辦起家,清末遷居香港,到了鍾老爺子的上幾代,鍾家在他們手裡大放異彩,創立鍾氏集團並使之成為無人敢小覷的跨國企業。鍾家沒有嫡系繼承的傳統,只要你姓鍾且能力足夠,都能在鍾氏集團擁有一席之地,只是到了鍾鴻鈞這一代,屬意經商者變少,而佼佼者更少,及至鍾泓一輩,出眾奪目者更只剩下鍾泓和鍾旻,其他的人即使能力不錯,光彩總不免被這兩人所掩蓋。現在家族裡的人中,鍾鴻鈞年歲不小,守成有餘而進取不足,已不足以帶領未來的鐘氏,退下來只是遲早的事情,而鍾京平被鍾泓打壓得動彈不得,毫無翻身之力,鍾沁則意向不明,但以她手裡那點掀不起風浪的控股權,除非與人合作,否則也只能隨波逐流,所以幾乎每個人都心知肚明,未來的鐘家,有實力角逐鍾氏集團總裁位置的人,便只在鍾泓和鍾旻之間而已。
鍾鴻鈞向鍾家諸人發出的是家族會議的請貼,各人現在卻都盛裝出席,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談天說笑,使得場面看來不似劍拔弩張即將一決生死的權爭,而像一場無關緊要的輕鬆晚宴。
「你覺得鍾泓他還會來麼?」鍾沁不住地往門口瞟上幾眼,神色略顯焦灼而不安,邊低聲探問身旁的人。
自然會來。
以鍾泓的個性,怎肯錯過這場勝券在握,以他為主角的好戲?正如所有精彩總在最後一刻,主角當然也要挑在最後才出場。
嘴角微勾,鍾旻一口飲盡杯中紅酒,淡淡道:「該來的時候就會來了。」
鍾沁狐疑愈深,眼看鐘泓掌握了大半優勢,自己卻把寶押在鍾旻身上,而當初竭力說服她站在鍾旻這邊的陸知處,此時卻早已變成鍾泓的人……
這一重重的憂慮疊加起來,讓她年過五十依舊姣好的雙眉緊鎖不已,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假如這次鍾旻輸了,那當真是永難翻身了,而自己也將受到牽累,只怕鍾泓連鍾氏的大門都不會讓她進了。
這邊兀自越想越心驚,滿場的喧譁笑語卻陡然間降低不少,鍾沁抬眼,微微怔住。
入目的自然是鍾泓。
雖然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但看到他的出現,還是忍不住一陣發慌。
在鍾泓旁邊的是陸知處。
兩人朝這裡走來,腳步同樣閒適自然,但氣質顯然迥異。
比起鍾泓談笑間鋒芒銳不可擋的絲絲霸氣,陸知處顯得低調而收斂,但又無法讓人忽視他的存在。
鍾沁不由忿忿,明明是他一手促成自己投靠鍾旻的,現在騎虎難下,他自己倒好,一轉身輕輕鬆鬆就背叛了鍾旻另謀明主。
那兩人漸漸走近,這時鐘旻也抬起頭。
六目相對,如石沉大海,外人看不出絲毫異樣,然而其中洶湧也惟有三人才知道。
「別來無恙,親愛的堂弟?」鍾泓勾勾唇角,朝鐘旻伸出雙臂。
鍾旻從善如流,也隨即伸出手,兩人輕輕擁抱,互拍背部,旋即分開,看上去就像一對毫無嫌隙的堂兄弟。
「托福,很好。」簡潔而凝練,看也沒看陸知處一眼。
「以後,鍾氏的大門隨時為你開,歡迎你回來共展宏圖。」鍾泓微笑道。他素來自信,的確,他也有這個本錢,目前局勢分明,老爺子病危無法主持大局,而鍾家又泰半落入他手,連陸知處也被他收買,鍾旻想要扳回局面,不說不可能,但難度肯定很大。
沒有多餘的試探,彼此各自落座,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兩人座位恰好便在對面,中間長桌相隔,近在咫尺。
片刻之間,鍾鴻鈞已經進來了,眾人亦紛紛落座。
今天在座的全是手種或多或少握有鍾氏集團股權,也有資格列席董事會的重量級人物。陸知處因為鍾泓的緣故,也得以列席旁聽。
場面一片靜寂。
他忽然想起小學時老師經常會舉例的經典造句。「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不由勾唇,無聲一笑。
視線隨意一轉,恰好望入對面一雙黝深黑眸。
對視須臾,他平靜如初地移開,對對方落在自己身上那一閃而逝的銳利光芒視而不見。
時至今日,萬事皆休,自然什麼都不必說了。
如果一切重來,他也無法說得清自己還會不會答應鐘旻加入榮華效力。
如果沒有答應,則不會有這一路走來跌宕起伏的精彩;如果答應,則像現在這樣捲入泥潭,難以脫身了。
難怪佛家說一切眾生芸芸皆有因果之緣。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連活佛也有這種世事兩難全的慨嘆,何況凡人?
陸知處的心思完全脫離了會場,顯得天馬行空。
別人看他像是在為名利所困,被緊緊縛在今天的成敗上,卻不知他現在的心情輕快得簡直想馬上飛去夏威夷看泳裝美女。
鍾鴻鈞的聲音依舊在廳中迴蕩。
「上次例常的家族會議已舉行過,今天再次請大家前來,實是有一件緊急的事情需要各位表決。」
他要說什麼,眾人早已心中有數,卻只是默不作聲地聽著。
「我擔任鍾氏集團的總裁也已數十載了,這些時間裡,只能說是守成有餘而進取不足,未能帶領鍾氏走向一個新的紀元,這是我的過失。」鍾鴻鈞說得極緩慢,也帶了一抹微微的苦笑。「到了此時,也該是退休的時候了。」
眾人默然不語,他也沒有給人接話的時間,便繼續道:「老爺子早就有所交代,要在在場諸位里表決出一位新的集團總裁來,但他老人家臥病在床,不能親來,所以這件事情就交給了我,我的意思是,趁著今日大家到齊,整理出個結果來,我既可早日退休交棒,也能讓集團儘快重上軌道,把波動和所有不穩定因素降到最低。」
話方落音,已聞鍾京平嘿嘿冷笑。「大哥,你說這話是不是有點多餘了,誰都知道現在穩操勝券的是誰,何必多此一舉,浪費大家的時間在這裡表決呢!」
鍾鴻鈞掃了他一眼,淡淡道:「公司章程白紙黑字地寫著,無論是誰都要遵守,若你不樂意,現在表明了態度便可離開。」
鍾京平立時噤了聲。他當然不願意離開,儘管知道自己已無希望,但沒有看到誰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他是無論如何也不甘心的。
鍾沁見狀暗自冷笑,想來在場每個人的心思都是差不多的。
席中一人輕咳一聲,是鍾老爺子的老友,鍾氏集團的長老,晏端。「既然如此,鴻鈞,那麼就由你開始吧。」
鍾鴻鈞點點口,道:「眾所周知,鍾氏集團是不對外上市的,所以在座各位手中掌握的股權,幾乎就等於是鍾氏集團的全部了。我統計了一下,現在諸位中,晏老有6%,鍾鴻鈞12%,鍾京平9%,鍾沁9%,鍾泓28%,鍾旻8%……」
「等等!」晏端打斷了他的話,坐直身子,白眉微擰。「鴻鈞,你的統計不對吧,我記得阿泓手中的股份明明是和阿旻一樣的,何時多出了這20%?」
「您說的不錯,晏老,」對這位與父親同輩的鐘氏元老,鍾鴻鈞也不得不敬他三分。「這多出的20%,是出自老爺子的授意。」
眾人大驚,連鍾旻搭在椅把上的手也不由緊了一緊。
「這不可能!」晏端下意識地沉聲反駁:「這麼大的事,我怎麼從來沒聽老鍾說起過!」
鍾鴻鈞神色不動,從身前抽出幾份文件向前一推。「這是授權書,裡面都有本城幾位大律師當場作證並署名,合法性絕無問題。」
晏端拿起其中一份翻開查看,越看眉頭越緊,眾人從他的神情上已可以揣測出文件的真實性,倒也無需自己再去翻看了,只有鍾京平猶自不死心地拿起來看。「老爺子只怕不會容得你們這般胡作非為!」半晌,他恨恨地咬牙道。
「文件一經簽署即刻生效,即使現在老爺子本人站在這裡,也無法反悔推翻。」開口的是鍾泓,聲音悠然愜意,卻已是胸有成竹大局已定的自信。
廳中一片死人般的靜寂。
無人肯先開口,或者說,在每個人的心裡都在不停地計量著,站在哪邊才能不損及自己的利益,而此時的局勢顯然明朗,傻瓜也知道該如何抉擇。
鍾鴻鈞目光掃過一周,只見各人神色各異,便淡淡道:「不知各位意見如何?」
有幾個人竊竊私語,沒有馬上回應。
說話的又是鍾京平,內容卻是出人意料。「我認為鍾旻比較適合領導鍾氏集團。」
鍾泓眯了眯眼,復又舒開,顯然不會認為鍾京平的立場對自己有多大的威脅。
旁人卻禁不住微微訝異,從一開始便明里暗裡與鍾旻過不去的鐘京平,此時竟是最先開口支持他的人?
面對來自各方的目光和壓力,鍾京平恍如未見,只轉頭望向鍾鴻鈞。「大哥,我已經表決了,你不會當作無效吧?」
鍾鴻鈞微微頷首。「當然有效。」
「那就好。」鍾京平悶哼一聲,不再說話。他雖然一直以來都在和鍾旻作對,但此時他心中最恨的人,卻是鍾泓和鍾鴻鈞,這父子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個隔岸觀火,一直以來都置身事外,現在他明白了,他們是在冷眼旁觀他和鍾旻之間的鬥法,孰勝孰敗,鷸蚌相爭,漁翁都能得利。
鍾泓微微意外於向來擅長見風使舵的鐘京平敢於當眾反對自己,卻也不認為他能構成多大威脅,就算連鍾沁的股份一起算下去,鍾旻不過也才26%,而自己的28%加上父親鍾鴻鈞的12%,已是穩操勝券。
至於晏端,這聰明的老狐狸素來是中立的,到最後也不會跟自己的利益過不去而去公然支持鍾旻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鍾鴻鈞揚眉。「既然諸位都沒有表決,那就代表棄權了,依照鍾氏的章程,下任總裁便當由掌握股份最多的人來擔任……」
「等等!」鍾沁咬咬牙,「我也贊成鍾旻擔任下任總裁。」說罷,目光瞪向對面的陸知處。
當初是你說服我站在他這一邊,現在我已經實現我的承諾了,你自己的立場呢?
那黝黑如潭的目光與她相碰,又不著痕跡地滑開,面沉如水,平靜無波,饒是精明如鍾沁,也無法從那表情中揣測出半分。
鍾鴻鈞點點頭,目光移向其他人。「你們呢?」
那些手握著鍾氏微不足道股份的旁支遠戚無非牆頭糙,此時見局勢高下立見,紛紛表態支持鍾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