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2023-09-26 19:41:22 作者: 夢溪石/古鏡
    鍾沁狐疑,「你的意思是?」

    他微微一笑,拿出一份文件。「這是在百慕達登記註冊的一個離岸公司,裡面有相當於鍾氏目前五分之一資產的資金,只要你願意,它就是你的了,相信以鍾夫人的商才,不必我再多作解釋了吧。」

    所謂的離岸公司,其實是在某幾個國家的司法管轄區組建的公司,其相關資料可以完全保密,無須建立對註冊地政府的財務帳目,更無須交稅,只要交給註冊地政府一筆年費即可,而這種公司早已得到世界各大銀行的承認,正因為它的便利和隱秘,所以經常為大型跨國公司和擁有高額資產的個人所使用。

    這樣的公司,鍾旻他們早在很久以前就已註冊了兩三間,便於公司間的資金調動,一些不方便在檯面上公開的交易和資金流通,大可通過它來操作,而陸知處現在展示在鍾沁面前的,就是其中一間。

    這間公司原來只是一個空殼子,是他從榮華和日文科技那邊借調資金並將其注入。

    這寫事情,由於刻不容緩,陸知處沒有和鍾旻商議過,日後如果鍾旻不悅怪罪,自己實在也無話可說,但此刻他完全沒有心思去想到這個,坐在他面前的是鍾沁。

    這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鍾沁忍不住心中暗震,接過陸知處手中的文件,一頁頁仔細看過,末了,才抬起頭。「裡面的資金不是一個小數目,你一時間從哪弄來那麼多錢,這真是鍾旻的意思?」

    「不,是我擅自做主,」陸知處痛快地承認,「以後老闆若是追究責任,我可以一力承擔下來,鍾夫人不必擔心這份和約沒有效力。」

    鍾沁並不笨,畢竟也是在鍾氏做事多年的人,很快就想到了重點。「你的籌碼很重,所以你的交換條件該不僅僅是只要我站在你們那一邊而已吧?」

    「不錯,」陸知處一字一頓,緩緩道:「我想要你手中所有的鐘氏股份。」

    鍾沁手中所持有的鐘氏股份並不多,在她那裡也不可能有多大作用,但到了鍾旻手中,卻能如虎添翼。

    離開與鍾沁談話的地方,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下來,又是一天倏然而逝。

    陸知處的目的地是鍾旻在香港的宅子。每次到香港,他大多是住在那裡的。

    幾個小時之後,他下了車,拿出鑰匙輕車熟路地打開眼前的門。

    門沒有鎖,顯然有人在裡面,一推開,裡面是滿室的明亮。

    而鍾旻坐在沙發上,灼灼視線正好對上甫進門的他。

    黝黑而深不見底。

    陸知處心中莫名一動,卻沒說什麼,只是停住腳步,靜靜地站在那裡。

    彼此對視。

    自從前天在醫院門口分手之後,兩人的時間彼此錯開,此前沒有再見過一面。

    而現在對方就在自己面前,卻仿佛有什麼橫亘在了兩人中間,讓他突然生出一種疲憊感。

    「你去哪了?」鍾旻淡淡開口。

    「見鍾沁。」陸知處並無意隱瞞。

    「你挪用了榮華和日文科技的部分資金。」不是問句,而是肯定的陳述。

    「是的。」他抹了抹臉,卻抹不走眉間那抹深深的倦色。「我讓張紹跟你說一聲,事情緊急,來不及和你商量,很抱歉。」

    「僅僅是這些而已?」鍾旻毫不放鬆咄咄逼人。

    「是的。」其它的,陸知處不想再多說,在外面馬不停蹄地奔波了一天,衣袋裡還揣著鍾泓給他的那盤帶子,他覺得很累,如果對方無法理解自己的用心,那麼解釋再多亦是多餘。

    第42章

    鍾旻眉間掠過一絲怒意,卻強忍著沒有發作,只是語調更冷了幾分。「私調資金的事情,我給你解釋的機會。」以他的脾性,此刻還沒有拂袖而去,也算罕有了。

    對方聞言,眼底掠過一絲遲疑,片刻之後,臉上依舊沒有半分波動起伏。「沒有什麼解釋的。」

    話方落音,肚子已被狠狠一拳擊上,陸知處不及防備,剎那間的劇痛讓他不由自主地彎下腰,然而對方沒有給他片刻喘息的時間,隨即又揪住他的領子,迫使他不得不抬起頭。陸知處反應也不慢,迅疾地伸出手想要格開,腳跟著屈起踢向鍾旻,不料對方似乎早已預知了他的動作一般,提前半步捉住他的手腕,一翻一覆,猝然之間已將人壓倒在沙發上。

    唇隨即覆上。

    如同夾帶著多時壓抑的怒火,熾熱的氣息伴隨著冰冷的接觸席捲而來,划過每一寸齒fèng,似要將對方的全部攫掠。

    下巴被緊緊箍住,他不得不揚起頭與之唇舌交纏,陸知處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冰火兩重之間,幾近窒息。「你……」未竟的話消失在鍾旻被怒火燒得灼灼發亮的眼神中。

    看起來兩人似乎在很享受地纏綿,但實際上,兩人的力道相差無幾,想要完全壓制住陸知處,鍾旻也吃力不小,一場本來屬於情人之間的普通接吻,每次到最後,就如同現在,又變成了廝殺般的較勁。其結果是,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精疲力竭,也似乎沒有哪一方占到便宜,除了陸知處一開始毫無防範被打在肚子上的那一拳。

    許久之後,兩人分開,眼神猶自糾纏著彼此,卻包含了太多複雜的訊息。

    「陸知處,你知不知道我很厭惡你這個毛病,」鍾旻看著他,微微冷笑,「什麼都不說,就以為可以犧牲一人保全大局,看似很偉大,其實愚蠢至極!」

    陸知處喘息未平,胸膛不規律地起伏著:「說了又有什麼用,對事情毫無助益的,我不會去做,只要你足夠信任就可以了。」

    抓住他肩膀的力道又重了幾分,鍾旻覺得自己像是在面對一個冥頑不靈的人。「信任?一個不信任別人的人有資格說這個詞嗎?就像上次不聲不響就想一走了之,你又什麼時候想起過信任我?在你心目中,榮華只不過是一個暫時棲息的地方而已吧!」

    「不是……」陸知處嘆了口氣,苦笑,他沒想到鍾旻會在此時翻起舊帳,「那時候我只是希望自己的辭職能夠為榮華帶來最小的損失……」

    「又是你的犧牲論!」鍾旻冷聲打斷了他,略帶諷刺的眼角微挑起,「你陸知處本領何其高強,一樁樁官司都難不倒你,但每次面對這些問題的時候,你所能做的就只有一意孤行!不要忘了,」他盯著陸知處,一字一頓,「你並不是什麼孤膽奇俠,我們是搭檔和夥伴,而在你身後,是榮華。」

    面對鍾旻銳利得讓人無所遁逃的眼神,陸知處一反常態地沉默起來,良久,才聽見他的聲音。

    「是我錯了,」言罷,他低低地笑了,「但既然每次到了最後都能化險為夷,那麼讓我假裝偉大地犧牲一下又有何妨,但是這一次,擅自調用資金,是我認為鍾沁手中的股份值得這個價錢,雖然不多,卻至為關鍵。」

    他是真的錯了,從剛才到現在,一直以為鍾旻的怒氣來自於自己沒有事先與他說明而自作主張,但現在看來,反而是自己從一開始便存了小人之心。

    話一旦講明,心中那塊石頭似乎也消失於無形,曾幾何時,鍾旻在自己看來,已是如此重要,能讓他不惜犧牲自己利益,而在鍾旻看來,想必亦然。

    所謂信任,不是毫無芥蒂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倒出來,而是在關鍵時刻彼此都能足夠了解對方,心照不宣。

    兩人一路走到今天,摩擦可謂不少,但在對外合作上,卻是出奇的一致,這或許就是默契。

    屬於男人之間的默契。

    現在冷靜下來,兩人看著對方有些凌亂的衣著和狼狽的神色,都覺得有些滑稽,陸知處首先笑出了聲。

    鍾旻沒笑,反而悶哼了一聲。「你他媽給我記住了,不要再自以為是地去當炮灰,我不想一場戰還沒開打就平白折損人馬,還有,」驀地湊近他耳畔,以一種惡狠狠的口吻道:「我不想看到你再用那種懷疑和疲倦的眼神看著我,如果不信任你,我也不會一開始就把調用資金的權利給你!」

    「是我錯了。」陸知處不自在地調開視線,臉上掠過一絲赧色。

    難得見他這副模樣,鍾旻不由挑高了眉,似笑非笑。「陸大律師也會跟人道歉,真是稀罕,不過能不能給點實質性的?」

    陸知處一怔,「什麼實質性的?」

    「這樣,」扯過他的領帶,薄唇貼上,繼續方才未完成的事情,另一隻手則靈活地解開扣子,探向襯衫之下的肌膚。

    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笑意和暖意,陸知處也伸手抱住他,心中不無感謝。

    有些人的性格是,一旦解開的結,就不會再在細節末枝上斤斤計較,糾纏不休,鍾旻就是這樣的人,而這種人,似乎更適合做大事。

    手不經意掠過衣袋,碰觸到一個小小的熟悉的硬物,手指停頓了一下,終究若無其事地滑開。

    陸知處嘆息般地呻吟一聲,緩緩轉醒。

    一覺之後,精神果然好了許多,只是肚子上被鍾旻重擊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不由無聲地苦笑了一下,那傢伙下手不用這麼狠吧,即使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當時的憤怒。

    微側過頭,那人兀自沉沉睡著。

    自己從意氣風發的學生時代,到後來入獄,出獄,在黃胖子那裡做事,這麼多年過來,早已看遍無數的人情冷暖,對於任何人都難以輕易相信,然而惟獨鍾旻,卻是唯一的例外。他與鍾旻的關係,既似朋友,又如情人,在摩擦之間互相磨合,每次爭執之後對彼此的了解與信任又更進一層。兩人的性格都屬於強悍的一類,但卻還能彼此相容到現在,聯袂迎敵,打拼天下,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了。

    回過神,陸知處輕輕地挪開他還擱在自己胸膛上的手臂,起身穿上衣物,手順勢摸了摸衣袋,那盤帶子還在。

    他望向床上,只見男人翻了個身,毫無防備的睡顏愈顯沉靜。

    猶豫了一下,陸知處拿出紙條寫下幾行字,將它壓在床邊的菸灰缸下,轉身打開房門,又悄然闔上。

    一切進行得很安靜。

    片刻之後,本應酣睡的人緩緩睜開眼,視線對上陸知處方才消失的方向,清淡如煙,卻看不出任何思緒。

    鍾泓在等一個人。

    他知道他等的人一定會來,而且就在這兩天。

    當自己掌握了主動權之後,一切就不必急了,該急的是對方,所以他現在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轉動著高腳杯杯中圓潤蕩漾的液體,愜意地欣賞著。

    看起來這一局棋,自己已經贏了五六分了,不是麼?

    鍾泓嘴角輕淺地勾起一個弧度,眉梢眼角泄露出來的絲絲霸氣與自信,與他本身一貫的儒雅溫和格格不入,顯得有些突兀。

    就在杯子第三次見底的時候,那人果然來了。

    陸知處一襲風衣黑褲,長身玉立,神情也很淡定,與平時無異,但在鍾泓看來,在那種平靜的神色下面,勢必正內心交加。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