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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1:22 作者: 夢溪石/古鏡
    無論鍾旻答不答應,辭呈他已經遞上去了。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鍾旻的聲音像從牙fèng里迸出來似的,字字夾著火力。「你他媽別給我想著先斬後奏!總而言之,我不會看你的任何辭呈!」

    話一說完,電話啪的一聲就收線了,可見主人火氣之重。

    陸知處抿抿唇,不置可否,微揚的眉毛挑起潛在的桀驁,表明他向來不是個善於聽話的好下屬。

    接完那個電話,陸知處就離開了醫院,獨自一人走在街上,帶著些漫無目的的隨意,身處周圍點點燈火輝煌之中。他很喜歡偶爾這樣來個散步,並不覺得孤獨,相反,更有益於他靜下心去思考一些事情。

    香港是個不眠之夜,尤其這一帶,據張紹說,又是最為活躍的地區,三教九流,充斥其間,如果有幸甚至還能看到黑街火拼。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幸運,簡直可以去中六合彩了。

    那是一幅奇特的景象。

    上百個人正糾打成一團,但並非赤手空拳。他們手裡拿著西瓜刀或鐵棍,逢人就劈,砍殺得眼紅。

    這種近身搏鬥之中,槍是很難發生作用的,而且太大陣仗也會引來警察清掃,所以陸知處估計這是自己還沒有聽見槍聲響起的原因。

    周圍好象司空見慣了一般,店鋪全部緊閉大門,連行人不見一個,昏黃的路燈斜she下來,馬路邊只餘下金屬撞擊,嚎叫和喝罵的聲音,場面壯觀,可惜不宜欣賞。

    陸知處在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走岔路撞見別人廝殺之後只愣了半秒,反應極快地掉頭便走。

    混亂之中,居然有人朝他這個方向高喊了一聲:「陸哥!」

    喊的那人一頭金髮尤其惹眼,陸知處馬上就認出了他--那晚與自己和鍾旻賽車的那個黃毛--對他頭髮的顏色印象很深刻。

    目光隨處一掃,陸知處注意到黃毛所在的那一邊形勢似乎不太有利。

    黃毛興奮地大嚷起來,純粹是激動的反應,仿佛見了救星一樣。

    陸知處這才暗叫不妙,那邊已有明顯是另一幫人馬的幾個人,以為他和黃毛是一夥的,互遞了個眼色,抄起傢伙就朝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躲閃已是不及,身後的鐵棍猛力劈下,帶著劃破空氣的凌厲,如果正中目標,不死也殘。

    陸知處低咒一聲,斜肩一閃,轉身來個迴旋踢,將為首一人手裡的刀踢開老遠,趁著他愣神之際,狠狠將其推向另外幾人,其他的人剎手不住,險些劈到自己的同伴。

    他微微冷哼,迅雷不及掩耳地撂倒一個,奪過他手裡的鐵棍往其他幾個身上招呼。

    那些人沒有料到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傢伙下手會如此快狠,絲毫不亞於他們這些整天刀口上舔血的人。

    但陸知處很有分寸,他不想沾上麻煩,所以一個個只是被打得直不起身而並沒有傷及性命,當然,他身上也少不了掛些彩,但總比那些人呻吟不斷要好得多。

    黃毛更加興奮了,衝到他身邊,粗喘著氣兩眼發光。「陸哥,真是沒得說的!」

    陸知處只冷冷一瞥,沒有說話,黃毛被他看得一怵,不由乖乖地閉上嘴巴。

    就在這說話的當口,又有幾個人從那邊混戰的人當中分出身,手持棍棒向他們劈頭蓋臉地襲來。

    雙拳難敵四掌,陸知處當然不會迎上去,所以他二話不說扯過黃毛就跑。

    一前一後,大約狂奔了數百米,估摸著差不多和後面窮追不捨的人已拉開一段距離,兩人拐身閃進了一條隱蔽偏僻的小巷。

    「我記得你原來不是混黑道的吧?」氣息稍定,陸知處冷冷盯著他道。

    黃毛也不知怎的,見了陸知處就好象老鼠見了貓一樣,老實得判若兩人。「陸哥你忘了,上次鍾大哥不是介紹我們進了華老大的容幫嗎,現在我就在華老大的手下做事。」頓了頓,情緒有點激動起來。「今天的事完全是四方堂那邊先動了我們的地盤,我們才會和他們動手的。」

    「你聽著,」陸知處面無表情,黝黑如墨的眸色卻令人不敢直視。「我不管什麼白道黑道,總之你不能去染指販毒和買賣人口這兩條路,否則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沒有沒有!」黃毛聞言連連搖頭,「這種絕子絕孫的事情我是碰都不會去碰的,何況華老大也不容許我們去干那種勾當,陸哥你放心,我不會丟你的臉的!」

    聽到最後一句話,陸知處有點啼笑皆非,面上卻仍是冷冷淡淡的。

    「那就好,今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你走吧。」他沒察覺自己的口氣有點像兄長對弟弟的囑咐了。

    「想走也得留下命再走!」

    方才那幾人不知何時又折返回來並且找到這裡,正拿著傢伙堵在巷口,口氣裡帶著濃濃嗜血的味道。

    反觀他兩個,手無寸鐵,身上有傷。

    「這是我們容幫和你們四方堂的事,跟他無關,我和你們出去單挑!」

    「單挑?」那幾個人發出古怪的笑聲,「也不掂掂自己有幾兩重,還敢說要單挑,那小子剛才把我們幾個兄弟打成重傷,現在正好一起收拾了。」

    黃毛上前一步擋在陸知處面前,破口大罵:「你們他媽還講不講江湖道義,他又不是出來混的!」

    每個地方都有它的遊戲規則,而黑道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不輕易向非黑道中人下手,除非他們先向自己挑釁,正如要砍要殺也只會針對他本人,而不禍及家屬一樣。

    「那你們想怎麼樣?」陸知處推開黃毛,冷靜地問道。

    其中一人獰笑:「打斷自己雙腿,就放了你們!」

    黃毛一驚,又要大罵出口,陸知處制止了他,沉聲道:「我只是個不相干的外人,這次不小心牽扯進你們之間的糾紛,所以請幾位高抬貴手如何,否則日後傳了出去貴幫老大的名聲只怕也不好聽。」

    那幾個人聞言果真遲疑了片刻,「打斷兩條腿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我們老大沒空管你這閒事,你把我們幾個兄弟打成重傷,還和這個黃毛混在一起,敢說和容幫沒有關係?!」其中一個上下打量著他,嘿嘿一笑,不懷好意。「看起來倒長得人模人樣,就不知沒了腿要怎麼爬出這巷子?」

    眼看對方咄咄逼人,黃毛衝動地就想衝上去跟他們拼了,卻聽見陸知處的聲音響起:「只要打斷雙腿就讓我們走?」

    「陸哥,你瘋啦?!」黃毛不可置信地嚷起來,懷疑自己聽錯了。

    那幾人哈哈大笑:「沒錯,你們打斷自己的腿就可以走了!」

    任憑黃毛氣急敗壞地叫嚷,陸知處置若罔聞地走向他們,微弱街燈映she下的臉沉靜如水,而腳步聲在幽深的巷子顯出些許詭異。

    見陸知處逐漸走近,那些人摩拳擦掌正準備一擁而上,然而手剛伸出去,身體卻陡然僵住。

    尤其最前面那個人,更不敢動彈。

    因為一支烏黑的槍口正分毫不差地抵在他眉心處。

    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那人看著陸知處面無表情的神色,戰戰兢兢地開口:「大,大哥,有話好說,別……」

    陸知處皺了皺眉,目光冷冷一掃,那幾個人隨即識相地將手裡的兇器遠遠拋開。

    槍是上次裴炬的綁架事件之後唐闌給他的,他也只當成一個擺設而已,畢竟法律上不允許,一旦亮出來也會帶來不少麻煩,卻沒想到今日會派上用場。現在看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不是三兩下能夠擺平的了,就算他現在震懾住這幾個人,回頭他們再找來幾個人找他麻煩,那自己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黃毛卻沒想那麼多,他興奮不已,只覺得陸知處每次都會帶給他出乎意料的震撼,而他們現在的處境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將那幾個人的性命牢牢地拿捏在手裡。

    「陸哥,我們要怎麼處置他們?」

    為了防止那幾個人突然發難,陸知處退開幾步,讓黃毛找根繩子將他們一一綁起來,而槍口則依舊穩穩地指著對方。

    「你們這裡的堂口能說得上話的是誰?」

    不待那幾人回答,黃毛便插口道:「是有一個叫大頭東的,是這裡一個分堂主,他也參與了今晚的火拼。」

    被槍指著的那人聞言笑得有幾分諂媚。「那個,東哥是我的親戚,如果你們想要見他的話,我可以帶路。」

    陸知處思忖片刻,點點頭。「那好,勞煩帶路。」

    今晚的事完美落幕。

    大頭東很愜意地臥在太師椅里,翹起二郎腿喝著茶。

    四方堂和容幫的衝突很有分寸地在警方趕來前收場,而他們通過談判,雙方各退一步,瓜分了原先被吞併的一個小幫的地盤,這件事一辦妥,他升到總堂就指日可待了,所以現在只要一想起即將見到老大,聽到他對自己的讚賞,大頭東就忍不住得意起來。

    突然,手下急匆匆地闖進來,卻沒有敲門。

    大頭東有點不悅,但自己心情正不錯,也就不和他計較了。「趕著去投胎嗎,什麼事!」

    「東哥,有人拿槍頂著輝仔他們跑到我們分堂來了!」

    「什麼!」大頭東騰的站起來。

    「東哥,那人太囂張了,正等你出去教訓教訓他!」

    「只有一個人嗎?」驚怒過後,大頭東開始冷靜下來,如果他是那麼衝動不分青紅皂白的人,早八百年就不知躺在哪個亂葬崗了。

    「不,兩個人,但只有一把槍,兄弟們正盯著他們呢。」

    「既然他們只有一把槍那你那麼慌張幹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剛出來混!」大頭東沒好氣地叱了他一句。「跟我出去看看。」

    一走進分堂,大頭東立刻就感覺到那種異常緊繃的氣氛。

    或者應該說,緊繃的只有他們這一方而已。

    輝仔被一個男人用槍頂著後背,動也不敢動,還有一個年輕的,一頭金髮站在他旁邊,而在這三人周圍,是分堂七八個拔槍嚴陣以待的手下。

    大頭東見狀皺起眉頭,「都給我把槍收起來,成什麼樣子!」

    「東哥,是他先……」一個手下見他進來,便要申辯。

    「住口!收起來!」

    一個個只得不情不願的收起槍,那男人竟也隨著把槍收入懷裡,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突然被打成馬蜂窩。

    大頭東驚異之餘,不由仔細地打量起他。這男人穿著得體,面容斯文,怎麼看也不像混黑道的,更重要的是他臉上那種淡定的神色,身入虎穴而夷然不懼,更讓人捉摸不透。

    「閣下是混哪條道上的,不妨報上名來,我們交個朋友。」大頭東說著,伸出手去。「大頭東。」

    男人臉上閃過一絲激賞,也伸出手,「陸知處,哪條道都不混。」

    兩人握了一下手,乾脆有力,大頭東最厭惡那種連握手也軟綿綿使不上勁的男人,所以對這人的印象又要好上幾分,他聞言視線掃過眼前發生的一切。「哦,那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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