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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1:22 作者: 夢溪石/古鏡
第25章
「查到那位擁有宋氏10%股份的古董收藏家到底喜歡什麼了。」
陸知處聞言眉梢一挑,正想詢問,那邊原本呈呆木狀的幾人出現些許騷動,黃毛排開眾人走上前來,帶著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神色。「我剛才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瞎了眼才會想去騷擾兩位大哥,不知你們能不能原諒小弟?」
陸知處淡淡開口:「這本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你們年紀輕輕就這樣惹是生非,遲早是要出事的。」眼光一掃,包括黃毛在內的所有人皆不約而同地低下頭。這幾人本質不壞,只不過耽於遊樂,缺少管教,陸知處對他們並沒有惡感,加上也沒受到什麼傷害,所以教訓幾句便想算了。
「大哥教訓得很對,經過今晚這件事,小弟決定洗心革面,所以,所以,」剛才還囂張十足的人居然露出一絲扭捏,「不知小弟今後可不可以跟著兩位大哥混……?」
陸知處啼笑皆非,敢情這小子把他們當成混黑道的了,這樣一想,口氣冷了下來。「你混哪裡的?」
「沒有沒有,」黃毛連連擺手,撓著頭慚愧地說:「就憑我們這幾個人哪有什麼黑道看得上眼,要不然早就……」聲音越來越小,終至噤聲,只因他瞄到陸知處冷冷看著他的眼神。
「你想加入黑道?」
開口的是鍾旻,他的話讓黃毛聽出了一絲希望,立時喜上眉梢,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態度堅決不容改變。
鍾旻思忖片刻,緩下口氣。「容幫你們願不願意去?」
「您,您是說華虎華老大的容幫?」黃毛瞪大眼,結結巴巴地問道。
鍾旻點點頭。
陸知處皺起眉,雖然他對黑道的了解僅止於唐闌和一個滕堂,但聽他們的語氣,這個所謂的容幫似乎也不容小覷。
「當然願意!」黃毛和其他幾人對視一眼,臉上都有掩不住的興奮。「謝謝大哥,您對我們的恩德我們一定不會忘記的!」
鍾旻擺擺手,慢條斯理地說話,陸知處發現此刻的他優雅未減,卻更帶了幾許純粹屬於黑暗的魄力:「在那裡做事,什麼都要從低做起,我只不過讓你們進去,但造化如何,全要看你們自己,否則丟了臉,你們也別說是我的人。」
陸知處聽著,兀自沉默。他知道鍾旻一直都和黑道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未曾想,這種聯繫或許來得既久且深。
幾人萬般願意地拼命點頭,年輕的臉上滿是感激和嚮往,像他們這樣的人,無心讀書又沒有一技之長,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個無所事事的小混混而已,但現在不同了,他們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在黑道上出人頭地的希望,那種刀口上舔血,為兄弟兩肋插刀的生活一直深深刺激著許多年輕人的心,黃毛他們也不例外,一想到那種緊張刺激的日子,便興奮地連全身毛髮也禁不住顫抖起來。
鍾旻背負雙手站在那裡,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模樣,唇角淺淺勾起,清貴俊逸的臉龐完美無缺。
陸知處靜靜看著,一言不發,昏黃路燈照在他眉間,映下淡淡陰鬱。
「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楊定南皺起眉頭看著坐在對面的兒子。
楊浩抿唇,視線落在楊定南身前的辦公桌上,一句話也沒說。
楊定南深吸口氣,捺下怒斥的衝動,再開口,卻是長長地嘆息一聲。「你遲早是要繼承我的事業的,好好收收心,別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動不動就鬧彆扭,還有,素因說你拋下她獨自跑到G市去,是不是有這回事?」
「不是您讓我去那裡辦案子的嗎?」楊浩陡然抬起頭,眼底浮起難得一見的陰霾。
楊定南思量片刻,這才緩緩道:「我當初就不喜歡這個女人,可你非要娶她,我擰不過你也就同意了,既然娶了她就要負責,你們現在結婚不到兩年就若即若離像個什麼樣子?」
好一副偉大的慈父形象!楊浩看著他,冷冷地笑了。「當年,你對知處做過什麼?」
聽到這個名字,楊定南面不改色,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做過什麼?」
「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他驀地大吼起來,對著自己的父親。「那時我在酒吧里醉酒傷人,是你找上陸知處,栽贓陷害他竊取了事務所的秘密,威脅他代我坐牢,是不是!」
相對於他的激動,楊定南鎮定如初,波瀾不驚。「難為你和他五六年的同學居然還比不上我了解他,如果不是他自願的,你以為陸知處那樣的人會輕易受我威脅?」
自願?!楊浩一震,微微喘著氣盯住楊定南。「不可能!」
語氣如此斬釘截鐵,然而心底卻有一股驚悸慢慢升騰,仿佛隱藏了許久的秘密被一層層地剝開來,暴露在陽光下。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令得昔日好友一夜反目,楊浩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從心底對陸知處有一種愧疚,覺得對不起他,所以也沒想過要去弄清楚事實,只是一味地停留在自己和何素因背叛了他,而之後自己的父親又以脅迫的手段要陸代他坐牢,難道,真相不是這樣的麼?
「你太天真了,簡直不像我楊定南的兒子。」他嘆了口氣,望著楊浩的眼裡多了一分無奈,那是為人父者的擔憂。「何素因那女人本來是陸知處已經談婚論嫁的女朋友了,為什麼到後來反而和你在一起?」
「那是因為……」話到一半,楊浩有些難以啟齒。
「因為你喝醉了酒,然後和她上了床。」楊定南幫他把話接下去,搖搖頭,「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反對你們結婚嗎,不是因為她曾經是陸知處的人,而是因為這女人的心機太深了。」
楊浩聞言愕然,想也不想地反駁。「不可能!」
他還記得當年依偎在陸知處身邊那個笑靨如花活潑可愛的女孩,形影不離的兩人從來就是大家眼中的金童玉女,若不是自己……若不是自己酒後亂性,只怕他們現在依舊幸福得令人艷羨吧……
「你寧願去信一個外人的話,也不願信自己的父親。」
楊定南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楊浩無意識地搖著頭,仿佛想驅走腦海中的混亂。「不可能,不可能……」
楊定南沒再逼他,淡淡道:「今天的事就忘了吧,當我沒和你說過,素因還在家等著你,我也想抱個孫子了。」說罷起身離開,又似想起什麼地頓了頓,「還有,別再去找陸知處,你們兩個早已沒有瓜葛,不要再自尋煩惱了。」
關門聲響起,室內重回寧靜,餘下楊浩依然愣愣地坐在那裡,良久,苦笑一聲,雙手抱住腦袋深深地埋下頭去。
要怎麼忘記,要怎麼當作沒有發生?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他們現在也許仍然是摯友,是一輩子的摯友,可是現在,竟連看一眼,也成了奢望……
「那個古董收藏家到底喜歡什麼?」
寬敞的書房,柔和的光線,沐浴更衣,軟褥咖啡,舒服得讓人不想動上一根指頭,尤其是在那樣一場激烈的賽車以後。
鍾旻微眯起眼,享受著香綢液體在喉嚨滑動的滋味。「飾物,尤其是清朝的飾物,那人有種狂熱到了執著的地步。」
飾物麼,通常這種人都不會太注重金錢……陸知處沉吟道:「如果投其所好,是否意味著他願意用那10%的股權來交換?」
「不容易,」指節輕敲椅背,鍾旻的思路也在飛速轉動。「那人雖然熱衷,眼光卻很高,我去查了最近幾次拍賣會的物品,都沒什麼特別好的。」
明天晚上就是家族會議,如果能在那之前搞定宋氏,那麼他們手中無異於握了一個重要的籌碼。陸知處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分析著當前形勢,鍾旻的堂兄鍾泓雖然這一次遠在歐洲不會回來參加會議,但這幾年歐洲的分公司一樣經營得頗具規模,何況他的父親是鍾鴻鈞,鍾老爺子的長子,他則是長孫,鍾氏中很有一些老人苦守著傳位嫡子的陳規不放,平空就有一股支持他的勢力,鍾沁和鍾京平不必說了,各自為政,而相形之下,被派駐榮華的鐘旻就顯得勢單力孤得多,雖然這幾個月以來榮華大有起色,但還遠遠不如鍾氏,因此若沒什麼有力的籌碼,在類同「弱國無外交」邏輯的鐘氏里只怕連發言權都沒有了。
「我明白了,這件事交給我,我盡力在明晚之前辦妥就是了。」
陸知處從來不會口出狂言,他這樣說必定已有了自己的對策,鍾旻不再追問,只是挑起另一個話題。
「剛才你在不高興些什麼?」公路之上,聽到自己答應了那幾個人的請求,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雖然只有短短一瞬,卻並不代表他看不到。
突如其來的話讓陸知處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語氣淡淡。「他們還很年輕。」
「那又如何?」
「你在利用他們。」陸知處一針見血,他本不想說,但鍾旻主動提起,便又勾起了自己的不快。
「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鍾旻端起咖啡啜了一口,雲淡風清。
陸知處揉揉額角不掩疲憊,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起衝突,卻從來沒有這麼的心平氣和得幾近窒悶,但在平靜之下的,是更為激烈的分歧。
再說下去顯然也無濟於事,兩人在這個問題上的觀念不同註定不會討論出什麼好結果,陸知處沒有再爭論的打算,暗嘆口氣準備起身睡覺,手卻被一把拉住。
「你到底在不高興些什麼?」鍾旻擰眉,黝黑的雙眸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
其實黃毛他們不過是根導火索,真正的問題在於自己,幾年的牢獄生活,再加上被裴炬綁架那件事,讓他對黑道深惡痛絕,如果可以,自己一個指頭也不會去沾染上那兩個字,但他明白在鍾旻身邊,時時要接觸到那股似有若無的黑暗勢力,然而這已是自己可以容忍的最大極限,不會有再多了。
萬般思緒從腦海中掠過,反而不知從何說起,陸知處想甩開鍾旻的手,卻意外發現他拽得如此之緊。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強者為勝,再怎麼說那也是別人的事,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心慈手軟了?」鍾旻的話依舊很刻薄,但陸知處卻聽出那話意之下的解釋,心底不覺波瀾微起。
「也許是太累了吧。」抹了把臉,身體卻猛地從背後被緊緊抱住,力道大得足以勒痛骨頭。
「我可以阻止他們去混黑道,但無法阻止自己的人生,我對這種生活習以為常,但如果你後悔了,想要抽身也來不及了,所以,」下頜抵在陸的頸項上,鍾旻喃喃似的說,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激烈。「一起墮落吧。」
在最開始的僵硬過後,身體慢慢地鬆懈下來,一動不動任兩人的影子在燈光下重疊在一起,眼瞼微垂,眸底卻有了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