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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1:22 作者: 夢溪石/古鏡
陸倒絲毫不介意他的小小奚落,只不過提起老太婆便有點淡淡的黯然湧上心頭。「小時候隨家祖母學過幾下,她老人家已去了。」
「原來是家學淵源。」老人點點頭,不再問了。
鍾老爺子要派人送他回去,陸知處謝絕了,現在了無睡意,倒不如沿著這半山腰慢慢走下去,看著漫天星斗,不失美事。大學以後,他就再也不曾做過這種詩情畫意的事了。
可惜這麼有詩意的行為也還是做不成。
出了別墅大門有一段距離,很意外地看見一輛車子停在那裡,頎長身形倚在車門前,看不清面容,只餘下菸頭閃爍的火光和那雙熟悉的眼神。
那樣完美的鐘旻,若是像剛才一樣身處宴會中心,萬人中央,若不是此刻的黑暗掩去了他的俊美外貌和光鮮衣著,那活脫脫就是一個從童話中走出來的王子了。
兩人的目光在光線暗淡中相遇,瞬間已交流遞轉了太多訊息。
鍾旻捕捉到陸知處眼中一閃而逝的迷惘,他並不知道老頭子將他召去說了些什麼,但現在素來他心思沉穩敏銳的臉上會現出這種神色實在少有,即使只有一瞬,也足以讓他的心陡然一沉。
接收到對方審視打量的眼神,陸知處突然就想起了鍾老爺子那對小眼睛,兩者對比鮮明,更感滑稽,忍不住便笑了出聲。
「笑什麼?」
「沒什麼。」看著他抽菸突然也有想抽的衝動,摸了摸口袋卻空空如也,於是很自然地自鍾旻手中拿走正夾在指間的煙,長長吸了一口。
鍾旻想不到陸知處會做出這樣一個類似風塵女子的舉動,雖然在他做來沒有一絲輕佻。
但當他想到曾在自己口中停留過的香菸此刻卻含在對方嘴裡時,眸色隨即暗沉下來,一股莫名的感覺陡然湧上心頭,來勢洶洶,促使他不由自主地捉上陸知處的肩膀,微微捏了一下,力道不輕不重,卻在突然之間便帶了些許情色的味道。
陸知處也是男人,當然明白這種近乎暗示的細微動作,卻並沒有拂開他的手,只是再狠狠地吸了口煙,將菸頭擲於地上,看著冰冷的塵土慢慢將那一點火光冷卻。「你知道嗎,我剛才得到了一個大好機會。」
「什麼機會?」放在他肩上的手也沒有移開的打算,鍾旻看著他問。
「鍾老爺子問我要不要和你的妹妹結婚。」
「你答應了?」
「你覺得我應該答應嗎?」陸知處側過頭回問,在看不清表情的光線下,眼神成了捕捉對方心思的最好工具。
「答應了對你我都有好處。」鍾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闡述著二人都知道的事實,按在他肩頭的手愈發熾熱了些。
「可惜我拒絕了。」吸過煙的聲音顯出幾許暗啞,陸知處低低笑了一下,有些自嘲,他仰起頭,微眯著眼,半晌才道:「月色不錯,走走吧。」
鍾旻抬眼瞟過天色,烏漆抹黑,不要說月色,星都沒一顆,但他並沒有作聲。
從半山腰下去是一條寬闊筆直的公路,直通市區。
兩人慢慢走著,彼此沉默。
一隊機車疾馳的聲音由遠及近,自兩人身後直撲過來,其中幾部車卻在即將呼嘯而過的時候陡然轉了個彎堵在他們面前,急剎車令車輪在深夜空曠的公路上發出極其刺耳的聲響。
為首那人摘下頭盔,露出一頭染過的褐黃色頭髮和一張桀驁不遜的臉,很年輕。
「兩位人模人樣的,怎麼沒開名車反而跑路啊,你們老子我最近手頭有點緊,借點錢來花花怎樣?」他嬉皮笑臉地開口,抱著另外幾個小混混坐在機車后座,濃妝艷抹衣著暴露的少女聞言配合地發出母雞般的咯咯笑聲。
七八部機車一前一後,形成圍堵之勢。
一身西裝革履,不說手戴名表,連腳上穿的鞋都是名牌,黃毛,也就是那個褐黃頭髮的打量著這兩個深更半夜在公路上閒晃的傻瓜,覺得簡直就是送到嘴邊的肥肉。
別人眼中待宰的兩人對望一眼,皆無聲地笑了起來,陸知處更是心情大好,莫非上天知道他急需一個發泄的渠道所以特意安排了這些人送上門來?
「你們想打劫?」
眼前這兩人一個似乎毫無懼意,另一個冷傲得連理他們都不屑,眼睛長到頭頂上。黃毛平生最不慡的就是這種人,仗著家世就不把別人放在眼裡,靠!誰他媽不是人生的,不就是選個娘胎好了點嗎!想到這裡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惡狠狠地瞪著他們。
「沒錯,就是打劫,識相的就自己把東西拿出來,別要老子動手!」
「我老子早死了。」陸知處笑了,手極快地向前一伸,搭在黃毛手腕上,另一隻手捉住他肋下,猛力一扯,黃毛猝不及防就這樣被他從車上扯了下來,狠狠摔在地上。
即使身上穿著皮衣,他還是感覺到骨頭鑽心地疼起來,那男人輕哼一聲並沒有放過他的打算,轉而拽住他的手臂硬生生往後一扭,骨頭清脆的咯啦聲伴隨著黃毛情不自禁的慘叫在四周迴蕩。
最直接的效果是那幾個本來想要驅車撞上來的小混混見狀立時噤若寒蟬動彈不得,尤其在他們見識了這男人的身手之後,更有一股涼意從背脊升了起來。
「你們不是想打劫嗎?」陸知處還是笑著,但在那些人看來這笑容十足恐怖。
鍾旻事不關己地站在一旁看著好戲,唇角微微勾起,饒有興趣得很。
「不……不了……」黃毛滿頭大汗,哪裡還顧得上打劫,出來混,關鍵時刻要服軟這一點他還是懂的。
「不行,怎麼能那麼輕易就放棄了,」陸知處目光掃過那些人,揚起笑容,他的興致正高,難得可以熱身,這段時間壓抑太久了。「不如這樣,我們來打個賭?」
他手下一用力,將黃毛脫了臼的手臂重新接好。
「什……什麼賭?」黃毛撫上手臂,戒備地盯著他,表情猶有餘悸。
「飆車。」陸知處吐出兩個字。
什麼?包括黃毛在內的所有人瞪大了眼,連鍾旻也輕輕挑起眉毛。
在飆車的瘋狂中獲取快感,順便從手無寸鐵的路人身上搜刮些財物以供娛樂,正是他們每天晚上必不可少的娛樂,而這個一臉斯文的男人居然說要和他們飆車?雖然剛才親身體驗過他的身手,但黃毛還是不相信他贏得了他們。
「賭什麼?」黃毛捺下狂喜,故作鎮定地問。
「你們贏了,我,和他身上的財物都歸你們。」陸知處瞟了一眼黃毛盯著他腕上名表的貪婪目光,順道掃過鍾旻沒有表示絲毫異議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輸的話,贏的人可以要求他做一件事。」
「你說的是真的?」黃毛狐疑地瞅著他,不太敢相信。
「當然,你們幾個人一起上來也是個麻煩,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賭一場,還是說,你不敢?」
並不高明的激將法對黃毛這種人卻有效得很,他舔了舔嘴唇,把頭盔遞給那人。「賭就賭,不過我的手被你打傷了,所以讓他們和你賭。」這麼多個兄弟對他一個人,他就不信贏不了。
「隨便。」陸知處聳聳肩不以為意,對他來說橫豎只是一場娛樂。他除去累贅的西裝外套,鬆了松領帶,戴好頭盔跨上黃毛讓出來的機車,動作流利一氣呵成,看得那些人忘了眨眼,幾個少女甚至吹了聲口哨。
「來不來?」機車上的陸知處望向鍾旻,語帶微微挑釁,此刻的他退卻平日冷靜,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銳氣。
鍾旻唇角冷冷一勾,頓生冷薄,他從一個混混手中不聲不響地拿下頭盔,跨上車子,身體微微向前傾,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玩的人。「賭約生效?」
「當然。」棋逢敵手,彼此都有種難以壓抑的興奮,仿佛潛伏心中多年的齧獸,呼之欲出。
一聲令下,車即離弦。
耳邊聽不進任何聲音,惟有風排山倒海般地迎面擊來,猛烈得仿佛要將呼吸也堵住。陸知處很喜歡這種感覺,尤其讓人可以在疾馳中將所有感情都發泄在這近乎瘋狂的快感中。
那些人開始還能和陸知處他們並駕齊驅,到了後來卻已被漸漸拋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兩部車子如同暗夜中的兩隻黑鷹一般急掠出去,望塵莫及。
快到終點時,他非但沒有緩下車速,反而還有加速的趨勢,抽空側首瞥向旁邊始終沒有落後於他的那部車,卻不料對方也偏過頭望了他一眼,陸知處仿佛還可以看到鍾旻那雙隱藏在透明罩下陰鷙如狼而又銳利如鷹的眼神。
四目相對,他洒然一笑,機車因為急急煞住而發出一聲尖且長的聲響,及時拐了個彎完美停住,卻仍是慢了半步。
「想不到你還留著這一手。」陸知處摘下頭盔長舒了口氣,甘心認輸,眼中不掩激賞。
「你也不差。」鍾旻以同樣的眼神回敬他,兩人不約而同地露出笑意,而陸知處更多感慨,畢竟他之前心中還如石壘胸,現在則完全釋然了。
「我終究是個律師而不是商人,能夠自己去做到的事,我寧願一步步走,而不是假他人之手。」
他不得不承認,即使身處商場,看慣了那麼多爾虞我詐,即使可以鐵石心腸不擇手段,卻永遠還有那麼一點放不下的原則,說堅持也罷,說固執也罷,這如同他最後的底線。
「既然如此那麼你又在婆婆媽媽些什麼呢?」鍾旻瞥了他一眼,貫有的刻薄口吻沒隔三分鐘又跑出來了。
陸知處悶哼一聲,對他的話裝作未聞,然而心中曲折一旦發泄出來,立時輕快了不少。「我不過是惋惜。」
只是惋惜罷了,大好機會從手中溜走,但如果重來一次,他也還會拒絕。
「那現在,你是不是該履行賭約了?」鍾旻慢條斯理地道。
陸知處聞言挑眉。「你要什麼?」
話未落音,衣領被人猛地一扯,身體不由自主向前傾,唇上隨即傳來柔軟冰涼的觸感,瘋狂而熾烈,簡直如同野獸般的齧咬,冰涼很快轉而為火熱,彼此沉浸在你來我往的交纏之中,對此刻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
陸續趕到終點的那些人包括黃毛在內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一幕,兩個男人旁若無人的激情熱吻,這是什麼狀況?
一片靜寂之中,所有視線皆投注在那兩人身上,鴉雀無聲。
其中一部車后座的少女像觸了電似的陡然尖叫著嚷起來,聲音盪氣迴腸。「酷啊老大!」
有些氣喘地,陸知處按住鍾旻的肩頭拉開一些距離,看見那幾個女孩居然很興奮的樣子,只覺得啼笑皆非。
鈴聲突然響起,是鍾旻的。
只見他悠然地從西裝內袋裡摸出手機,打開盒蓋,接聽。
沒過多久,切斷電話,他望著陸知處露出笑容。
「查到那位擁有宋氏10%股份的古董收藏家到底喜歡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