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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41:22 作者: 夢溪石/古鏡
    陸知處微微仰頭,不置可否。「生活歷練出來的總不會差到哪裡去。」

    看著他霎時有些沉澱下來的神色,鍾旻一點也不同情,反而嗤笑一聲。「那你還不感謝我,今天給了你舒展筋骨的機會。」

    「是,感謝鍾大總裁。」陸知處坐起身,轉頭看著他,表情認真。「說真的,如果不是你說不扣薪水,我還真下不了手。」

    鍾旻一愣,繼而大笑。

    本來是想小小地報復一下,再看他失態的模樣,沒想到卻被放將了一軍。

    他和楊浩的對話,自己在車內全聽了個一清二楚。

    儘管沒有表示,但從他異常的反應,鍾旻知道往事對他依舊是個隱痛,但沒想到這人這麼快就可以恢復過來,作出回擊。

    不枉自己將他收入帳下,和這樣一個人作對手和手下,是挑戰也是樂趣。

    彼此對望一眼,竟仿佛有默契隱隱流轉。

    那一刻,註定以後的風起雲湧。

    無論是商場,還是生活。

    第7章

    蒙鍾大老闆恩赦,他得以有半天的假期,去老人院拿回祖母的遺物。這是陪著人家打架遍體鱗傷的慰勞,自己雖然痛得差點直不起腰,但比起鍾旻那樣頂著一個淤青眼圈到處晃的慘狀,陸知處還是覺得自己要幸運得多了。

    面子受傷還是里子受傷,是男人通常都會選擇後者。

    「陸先生,令祖母雖然是心臟病突發來不及搶救才過世的,但她生前過得一直很快樂,也算含笑而走的。」

    說話的是院長,陸知處與他相識。

    這位老人管理著這間規模不大的老人院,卻一直都很盡職,他和陸知處的奶奶交情也不錯,雖然陸不常來這裡。但院長都會定時跟他反饋有關祖母的情況。

    看著雙眼泛紅的老人,陸知處不得不反過來安慰他。

    「人總有一死,老太婆一生經歷了那麼多風雨,終於可以平靜一下,我們該為她高興才是。」

    「你啊,」老院長被他逗笑,半是無奈半是埋怨。「怪不得金老總說你這孫子沒心沒肝,其實最清楚你孝心的人還是她呀。」

    陸知處眼底微黯,沒接腔。

    老院長見周圍的氣氛因為他的話而僵凝起來,忙背過身揉了揉眼,又走到玻璃櫃前,從裡面拿出一個長方形的檀木盒子。

    「這是金老留給你的,裡面的東西我也沒打開過。」

    陸知處接過盒子,看著上等檀香木料上張牙舞爪,巧奪天工的行龍圖案,想起祖母一生顛沛流離,錢財如流水,都被她當成身外之物,惟獨這個盒子,據說從她離開家門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帶在身上,片刻不曾稍離,珍而重之地收藏著。自己小時侯好奇曾想偷瞧一眼,結果卻被狠狠教訓了一頓。

    挑開上面的如意鎖,再打開盒子,一隻極精緻的青藍瓷鐲映入眼帘。

    鐲子燒得極好,青灰之中甚至滲出一點透明,上面的花紋圖案繁複卻巧致,不僅沒有一絲一毫的重複,連那顏色,也是一抹抹循序漸進,由淺而深地暈來。

    陸知處曾在大學時被祖母半逼著硬是輔修了四年的古董鑑定,因此對古物也有些研究。

    這隻小小的鐲子,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想必凝聚了當時名工巧匠不少的心血。

    盒中的其餘諸物,一小塊香墨,一條五彩真絲手絹,和一個繡工典雅的香囊,年代已然久遠,卻都保存得完好,但雖然也極盡精巧,還是遠不如那隻鐲子來得耀眼奪目。

    輕蓋上盒子,陸知處長吁了口氣,向院長告別,又寒暄幾句,這才走了出來。

    他知道老太婆娘家祖上曾是極顯赫的,不只襲封親王,似乎還頗得皇帝的眷顧,這樣說來她也算是個和碩格格出身了。

    但那又有什麼用呢,朝代更迭不說,即使在生前,她也不見得因此而享過什麼福,人死如燈滅,什麼榮耀與功勳都早已隨風而散。

    陸知處抬頭望天,心中仿佛空蕩蕩的,有什麼呼之欲出。

    天色因為工業污染再加上連日無雨而變得灰濛濛一片,如同窺不破的天機。

    因為早晨的傷筋動骨,陸知處一回到住所倒頭便睡,直至被一通電話吵醒。

    鈴聲像催魂一樣,大有不接不休之勢,好幾次意識模糊地把它按掉,卻沒過幾秒又死灰復燃,簡直讓人不得好眠。

    嘆了口氣,陸知處終於坐起身,第十次拿起電話,凌亂不堪的衣服和頭髮顯示他正處於深度睡眠卻被硬生生打斷。

    不會是鍾大老闆吧,難道榮華有什麼事。

    按下接聽鍵,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頭已傳來如連珠炮的轟炸。

    「知處,你在哪,怎麼我打了那麼通電話都沒人接?」

    陸知處揉揉額角,竭力忍下掛掉電話的衝動,嘆了口氣。「鍾大小姐,我不在家怎麼接你的電話?」

    「少四兩撥千斤,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和某個美女鬼混呀?」電話那邊的音量又拔高了幾分,讓陸知處本來就不甚清醒的腦子頓時像有很多蒼蠅在裡面飛,由不得他不趕緊求饒。

    「我在睡覺,補眠,行了吧,鍾大小姐,拜託你有事就一次性說完吧,我還想睡覺的,不然明天怎麼有精神去覲見你家鍾大老闆啊?」

    那邊傳來嗤嗤笑聲。「還睡啊,快下來吧,我請你去喝酒。」

    「謝了,我不想被你帶迷路了。」她自己才剛來G市多久,要帶自己去喝酒?

    「不信我呀?這幾天我把這裡大街小巷的酒吧都摸個透了。」鍾小姐鍾映水氣從鼻孔哼出,帶著明顯的不悅。「老闆下旨,你敢不從?」

    話還沒說完便傳來一陣悉索的聲響,片刻,換上鍾旻的聲音。

    「下來吧。」

    他沒聽錯吧,是鍾旻的聲音?

    陸知處無神地望向牆上掛鍾,晚上十一點正,這對兄妹毫無人道地把自己吵醒。

    罷了,反正現在被吵醒,再躺下去也睡不著了。

    陸知處以手耙了一下頭髮,搖搖頭,下床穿衣服。

    「你好象精神不太好哦。」鍾映水趴在駕座旁的車窗上笑著對走過來的他搖手指。「不過還是一樣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見到她討好諂媚的表情,陸知處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只作未聞,上了車,目光投向后座的男人。

    乍見他那個淤青未消的眼圈,還是忍不住嘴角上揚,弧度還要保持得恰到好處,以免太過忘形讓老闆惱羞成怒。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鍾旻斜睨了他一眼。

    「沒有的事。」陸知處斷然否決,一本正經。

    鍾旻淡淡一哼,沒再吭聲。

    駕車的鐘映水透過駕駛座上方的後視鏡將兩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她本來還不知道二哥眼睛怎麼會突然像被人打了一拳般地青腫,原來是陸知處的傑作,沒想到他看起來一派斯文,卻連衣食父母都下得了手,還是她這矜傲狠厲出名的二哥。

    鍾映水心裡嘖嘖有聲,對陸知處愈發多了幾分欣賞,殊不知他的傷未必比鍾旻輕,只不過外表看不出來罷了。

    「迷醉之夜」,店如其名。

    燈光昏暗的PUB絲毫不妨礙人們激情四she的心,平台上身穿小可愛,超低腰牛仔褲的女子跳著鋼管舞,雙手撫著自己身上的曲線蜿蜒而下,那一對豐辱隨著扭動的輕盈身軀不時上下顫動,無比挑逗,看的周圍口哨聲四起,男男女女摟抱在一起邊吻邊舞,角落裡上演著無邊春色,一切在撒旦的羽翼下狂歡,徜徉於黑暗的海洋之中。

    鍾映水走在最前面,美麗的容貌吸引了絕大多數目光,但那些人的視線很快被她身後兩個男人轉移。

    沒見過穿西裝來酒吧的男人,但這身阿曼尼在鍾旻身上,在昏暗詭異的燈光下,非但不顯突兀,反而添了幾許貴氣,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相比之下陸知處就顯得正常多了,黑色長褲和薄灰色襯衫悠然而閒適,然而明明是極為普通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卻極適合,尤其襯出頎長的雙腿和優雅的上身,再加上那張清俊而沉斂的容顏,也絲毫不比鍾旻遜色。

    兩個氣質不同的人站在一起,分外惹人注目,相形之下,鍾映水反而被掩蓋了些許光芒,但兩大帥哥一左一右,何其耀眼驕傲,她接收著來自四面八方艷羨與嫉妒的目光,不以為忤,還得意地揚起笑容。

    點了杯酒,還沒喝上一口,見到舞池中眾人瘋狂的模樣,鍾映水也捺不住寂寞跑過去,很快融入那些狂舞的男女之中,餘下陸知處與鍾旻兩人坐在吧檯旁。

    謝絕了第五個前來搭訕的美女,陸知處啜了口薄荷酒,清涼中帶著絲絲甜味,取名藍色海灘,果然名副其實。

    酒精度不高,恰到好處,不怕今晚醉倒明天遭殃。

    「不去跳舞?」鍾旻要的是威士忌,晃了晃酒杯,冰塊碰撞到玻璃,發出特有的沉實聲響。

    「老闆沒下場,作屬下的怎敢優先。」陸知處撐著額頭,懶洋洋回道。

    那眉間淡淡倦怠的模樣,足以讓一個女人在剎那間心動。

    鍾旻是男人,但他也覺得陸知處這個靜止的動作莫名地讓人移不開目光。

    輕咳一聲,移開視線,也轉開話題。

    「最近小心點,上次槍殺的事沒完結,那人不會善罷甘休。」

    陸知處挑眉,「他要殺的是你吧,關我何事?」

    瞥他一眼,鍾旻淡淡開口。「上次的事雖然沒有證據表明是他幹的,何況鬧出來內訌榮華也不好看,所以我壓了下來,但這不代表三叔他會感恩戴德就此收手。」頓了頓,續道,「你替我擋了一槍,又在開會上建議把帳目寄到香港給老爺子看,他早就將你看作我的人了。」

    陸知處冷睨他一眼,明知沒用,但還是要說。「不是我的建議,那本來就是你的想法。」

    自己一時不察,就此踏入他的陷阱,怨不得別人,但想想實在有點咽不下這口氣,鍾旻想要借刀殺人,自己恰好就成了他那把刀。

    看著杯中液體蕩漾,鍾旻勾起的唇角帶著一絲算計。「生米煮成熟飯,反對無效。」

    以手擋住雙眼,陸無聲嘆息。「你這種比喻還真特別,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我們有曖昧。」

    「如果你願意,我沒異議。」鍾旻聳肩,意外地一派洒然。

    「沒興趣。」嘴角微撇,「我比較想知道你到底壞了你三叔什麼好事,讓他要這樣不擇手段地對付你。」

    鍾旻沒有立時回答,微微側首,似乎在斟酌用詞,選擇一個比較溫和的字眼。昏黃的吧檯燈光落在他潔白的前額上,柔和而無害,絕讓人想不到那表相下的狠厲無情。

    「他在越南的貨因為我的通風報信而被截了。」伴隨著露出一個笑容,那一瞬間陸知處竟有覺得那個笑容十分純潔的可怕錯覺。

    「軍火?毒品?」陸知處挑了挑眉,這四個字說得幾近無聲,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下變成一張一闔的唇語。

    鍾旻微微一笑,同樣以無聲的唇語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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