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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晚上我興高采烈準備晚餐。他在外面吃慣了大廚做的飯菜,嘴巴刁得很。我偶爾也下廚,雖然他自己從來沒說過,但是看得出來,做得好的就多吃幾筷,做得一般的只嘗一嘗就放下了。他跟我一起去超市,我挽著他胳膊到處轉悠,問他想吃什麼就買什麼,任由他做主。他想了半天,對著一大堆的東西,挑了西紅柿和黃瓜就要去付帳。我搖頭,悶笑:「你晚上就吃這個?」他回答西紅柿和黃瓜生的熟的都能吃。我想以後一定不能讓他買菜,不然還不得餓死。光知道買西紅柿和黃瓜,連肉都不知道買!
我指著冰櫃說:「要不,我們晚上吃油燜大蝦怎麼樣?」他「哦」一聲,有些吃驚,說:「原來還可以買蝦。」那他以為超市賣什麼呢!又到肉製品那裡要了排骨,順帶到水產類挑了條多寶魚,還有姜蔥蒜干辣椒等作料,拉拉雜雜一大堆的東西。他邊提著袋子邊疑惑地問:「為什麼買這麼多?下次再來就好了。」我簡直無語,他以為那些大餐光憑西紅柿和黃瓜就能變出來?我看著那些大蝦有些發愁,問他:「大蝦脊背的紗線是不是要去除呀?」我還真有點不知如何下手。他湊上來看了眼,說:「肯定要,還有那頭部的沙包。」
好不容易清理乾淨了,滿頭大汗,又問:「是不是該先炸一炸,然後再用小火燜?」我還沒自己動手做過呢,不知該怎麼辦,有點不確定。他說:「先放五成熟的油里炸,然後盛出來;再將作料和高湯放鍋里炒,放蝦,燜個五六分鐘就可以了。」我崇拜地看著他,原來他這麼懂,抹著額頭上的汗說:「那你來,我去洗菜。」他尷尬地看著我,說:「還是你來吧。」我說:「你不是會嗎?等會兒讓我做壞了,白白可惜了。」他聳肩攤手:「我連荷包蛋都不會煎。」我氣得打他:「我讓你瞎說!」不會的話,不能一邊待著去?瞎湊什麼熱鬧!他這不逗我玩嘛!我都急死了!
他按住我的手說:「我真沒瞎說。雖然沒動手做過,但吃多了,哪做得不地道,連有些師傅都可以指點兩下,真是這麼做的,相信我沒錯。」什麼呀!原來光會說,不會做!我懷疑地看著他,沒辦法,嘆口氣:「那行,做得不好,你可別說嘴。你先出去,別在這搗亂了。」提心弔膽,捏著把汗總算做好了,嘗了下,味道還不錯,不知道他吃得合不合胃口。一隻一隻碼好端上桌,見他穿戴整齊從房間裡出來。我愣了下,說:「你這是要出去?」
他手還在系領帶,點了點頭。我將盤子放在桌上,說:「還沒吃飯呢,這菜都做好了。」他抱歉地看著我,說:「來不及吃了,我得去一趟機場。」我看了眼滿桌的菜,問:「接人嗎?」他走過來,猶豫了一下,然後說:「我爸從非洲回來了,剛剛才得到消息。還有一個半小時,從這裡到機場,時間很急。」我心突地一跳,宋委員從非洲回來了?那我們的事----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擔憂,低頭吻了我一下,說:「沒事,我就去接一下機而已,馬上就回來。」他急匆匆要走,我整了整他領帶,問:「那你還回來吃飯嗎?」他怔了下,好半晌才說:「對不起,我不能確定。」我笑說:「沒關係。」很高興他這樣坦誠,沒有敷衍我。我拉住要走的他,用手抓了只大蝦,嬌嗔地說:「先不許走,吃完這隻蝦再走!這可是我辛苦一個晚上的勞動成果,不能不給點面子。」他就著我的手,含笑地吃了。吃完又吻我,吻得我差點神魂顛倒。我擦著嘴說:「油膩膩的,還不快走!」他笑嘻嘻地走了。
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滿桌的美味佳肴,突然失去胃口。我懶洋洋地拿起筷子,心神不寧,魂不守舍。隨便吃了一點,菜也沒收,就那樣擺著,下意識還是希望他趕回來吃飯。坐在沙發上等他,房間裡分外顯得靜。總覺得少了一樣什麼東西,心裡空蕩蕩的,周圍也是空蕩蕩的----像小時候的座鐘,叮叮噹噹,搖擺不定。開了電視,二十年如一日,永遠不變的新聞聯播。裡面的播音員從小看到大,似乎不曾老去,忽然有種詭異的感覺。
我將頭埋在沙發里,木然地聽著一條又一條的新聞。這些國家大事離我是那麼的遙遠,我只關心我身邊的,想關心、能關心的人和事。忙碌了那麼久,大概是累了,在播音員字正腔圓、擲地有聲的聲音中迷迷糊糊睡去。睡得並不安穩,耳邊一直有雜音在迴蕩。睜開眼,時間已經不早了,電視連續劇正播得如火如荼。我順手關了,起身打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接起來。我說:「你現在在哪?晚上還回來嗎?」他過了一會兒才回話:「我在家裡,我爸我媽都在,可能得晚點回去,你先睡吧,別熬夜。」他那邊聽起來非常安靜,大概是在房間裡接的電話。
我「嗯」一聲,表示知道,說:「不能回來也沒關係,多陪陪伯父----伯母----」說得有點生硬。我喊他:「令韋----」他應了一聲,「嗯?」我支吾著說:「你----你還好嗎?」遲疑了許久,還是問出來了。其實我想問的是「有沒有受委屈」?沒有發生什麼事吧?他說:「嗯,很好,我和我爸媽難得在一起吃頓飯,大家都很高興。」我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於是說:「那行,如果不回來,那就早點睡。」他說晚點一定回來,叮囑我:「別在沙發上又睡著了,要睡回房睡。」我答應一聲,隨即掛了電話。
客廳里留了盞小燈,洗澡上床睡覺。大概是才睡過一覺,絲毫沒有睡意,收音機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哀怨纏綿的迴環低唱,在偌大的房間裡來回激盪,顯得空闊,仿佛獨身立於一望無際的戈壁上。等到午夜的鐘聲傳來,才驚覺夜已深,風正涼,人卻不寐。我把玩著手機,始終沒有按下那個鍵。翻身起來,走到陽台上,白天的熱度已經散去,半夜的風微微有些涼意。頭頂是一彎殘月,稀稀疏疏,光線頗有些慘澹。在無數燈火的照耀下,無力得只能作個陪襯。那樣絢爛的燈火,將黑夜燃亮,又是一個不眠夜。茫茫然不知所措。
整夜睡得很淺,連夢裡都在等待。電話一響,順手從床頭拿起手機,一骨碌爬起來,望了眼窗外,晨光透進來,天色已亮。捂住嘴唇,假裝打了個哈欠,含糊地「餵」了一聲,似乎正從好夢中醒來。他在那頭說:「吵醒你了嗎?」我忙說:「沒有,時間也不早了吧?該起了,天都亮了。」他說:「怕你擔心,就告訴你一聲,我馬上回來。」我打算起來。他又說:「你再睡會兒,還早得很,夏天天亮得早,還不到六點呢。回去給你帶早餐,不用起來準備----」咳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仿佛用盡力氣才說出這麼一段話。
我忙問:「你怎麼了?著涼了嗎?」他說沒有,只是睡得不夠。我問:「你現在在回來的路上?」他說是,馬上就到了,讓我別擔心,安心睡覺。我哪還睡得著,披衣服起床,匆匆梳洗一番,簡直坐立不安,一刻也等不及,乾脆下樓呼吸新鮮空氣,希望能早點看到他。小區里非常安靜,一切剛剛甦醒,我朦朦朧朧還打著哈欠。只有幾個早起的老大爺,站在糙地中央打太極,空氣清新,還帶有一絲絲的清涼。我也跟著甩胳膊甩腿蹬了一陣,出了些汗,身體仿佛輕了許多。
道路盡頭有車子開進來,我不由得眯著眼仔細辨認,很有些困難,待開近了,才發覺不是他的車,十分失望。車子在樓下停下,司機立即跳下去打開後車門,走出來的竟然是宋令韋,還隱隱約約聽見司機說:「宋先生,您還好吧?」他扶住司機的手下車,搖了搖頭,慢慢挺直身子。我連忙跑過去,喊了一聲:「令韋!」他轉過頭來,有些驚訝,說:「怎麼下來了?」
他臉色蒼白,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氣息奄奄,神情憔悴。我趕緊抱住他,指尖冰涼,忙問:「你怎麼了?」十分擔心。他勉強一笑,說:「沒事。」我當然不信,轉頭用詢問的眼光看司機,司機謹慎地沒說話。他握住我的手說:「真的沒事,只不過膝蓋撞傷了,開不了車,所以讓泰叔送我回來。」泰叔五十來歲年紀,臉色黑黃,模樣忠厚老實。我急道:「怎麼會撞傷了?嚴不嚴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他搖頭:「不要緊,沒傷到筋骨,擦擦藥就沒事了。」又轉頭說:「泰叔,你回去吧,謝謝你送我過來。」泰叔看了看他,又多看了我兩眼,隨即點頭,說:「好。那你記得上藥。」
我扶著他,擔憂地說:「怎麼樣?還能不能走路?」他拍掉我的手,笑說:「我腿又沒斷,只不過撞傷了。」笑容看起來卻有些勉強,每走一步,仿佛萬分艱難,額角上滲出一層薄薄的虛汗!嗬,逞什麼能,讓我扶又不丟臉。好不容易回到房內,兩人都累得夠戧。讓他坐在床上,我蹲下身,問:「哪只腳撞傷了?」他愣了下,才說:「嗯,真沒什麼事,我自己上點藥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