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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我急道:「周處呢?有沒有出事?」阿平低頭說:「木姐,我喝多了,一時忘形,胡說八道,你忘了吧。」我疾言厲色地說:「阿平!」他沮喪地垂著頭,小聲說:「周哥一直不希望你知道這些事,剛才我氣昏了頭,一時忘了。萬一周哥知道是我告訴你的,肯定饒不了我。」我冷靜下來,周處一定是吩咐過了,於是說:「我知道了。」看著他們幾個人說:「阿平今天晚上什麼都沒說,你們也什麼都沒聽見看見。」他們連連點頭,表示知道。

    我不想再為難阿平,問清楚周處最近住哪。走出來,打電話跟李琳說我不舒服,先回去了。然後打車來到附近,開始給他打電話:「周處,你在哪?」他說:「夕?怎麼了?」我說:「我在公司被老員工欺負了,心情很不好。」他笑了一下,說:「那我陪你說說話。」我說:「你現在在哪?還是以前帶我到的那個地方?」他說是,問我在哪。我說:「我跟朋友來這邊的KTV玩,覺得唱歌一點意思都沒有,更加鬱悶。就想到你,我去找你好不好?」

    他沉吟著沒說話。我立即說:「是不是不方便?沒事,我說著玩的。」卻裝作失望的語氣。他說:「不是不方便----」我故意帶哭腔說:「周處,我想你----」他連聲說:「夕,你怎麼了?沒事,我派人去接你。」我說:「我就在你門口。」話剛說完,就看見大門自動打開了。前面有人衝出來領我進去。

    剛進屋,就看見他披著睡衣下樓。我衝上去,抱住他不肯說話。他摸著我的頭哄著說:「好了好了,別不高興了。我們進去說話。」我聞到他身上傳來的藥酒味,一陣心酸。他受了傷,不想讓我見到,所以一開始才不讓我來。我儘量不挨著他,怕碰到他的傷處。

    我故意使勁嗅了嗅,說:「周處,你身上怎麼有藥酒味?」他說:「不小心打破了,灑了出來,可能沾到身上了。」我在房間裡轉了個圈,說:「周處,你騙我。就你身上有藥酒味。」他知道糊弄不了我,忙顧左右而言他,拉著我說:「好了好了,究竟為什麼不高興了?我替你出氣好不好?」我看著他,說:「你又受傷了是不是?」他只好說:「一點小傷,揉一揉就沒事了。」

    我想了想,說:「那我給你揉一揉。」他點頭說好。我笑說:「我要脫你衣服哦。」他來不及阻止,我已經摸到他腰間的繃帶。忙掀開衣服,因為剛才的走動,血都滲出來了,他還能面不改色地任由我又摟又抱。他已經很久沒受過傷了,這次居然傷得這麼重----我不敢抬頭,怕他看見我突然掉下的眼淚。

    我背對著他,裝作熱,要脫薄外套,低頭一個一個解扣子,怎麼都不敢抬頭。他手從後面橫過我,拉著我說:「坐下吧。」一直沒放。豆大的眼淚實在忍不住,滴在他手背上。感覺到他很久沒動作。我嗚咽著說:「周處,我害怕!」他擁過我,低聲說:「乖,沒事,不哭。」我靠著他,說:「我擔心你。」他笑著哄我:「沒事,就一點小傷,看你急的。」那是一點小傷嗎?他如今什麼身份!

    我悶了半天,終於問:「周處,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他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嗯,就一點,已經處理好了。別再想了,已經過去了。」我掀開他衣服下擺,一片鮮紅,觸目驚心,紅著眼睛說:「傷口又流血了,你趕快躺下。要不要請醫生過來?」他依言半躺在床上,搖頭:「不用,很快就會好的。」我將他的上衣往上褪,光滑結實的肌肉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疤,有些深有些淺,有些已經看不大出來,還有幾條剛添上去的。他按住我的手,笑說:「丑,不看。」

    我搖頭,滿心的疼痛,以前也見過他身上的傷疤,可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痛且害怕。看著他滿身的傷痕,我說:「不醜,我也有。」他目光在我胸前停頓了一下,轉開頭去,說:「夕,都是我害了你。你如果不跟著我,現在一定好很多很多----」我本來只不過想強調他那些傷疤在我眼裡一點都不醜,可是沒想到惹起他的負疚感,忙說:「你瞎說什麼呢!我現在就很好。一膳食,一瓢飲,住陋巷,人不知其樂也。」掉了兩句書袋,沖他笑。

    他也跟著笑,招手讓我坐過去,我乖乖靠近他。他拉著我的手說:「工作好不好?開不開心。」我故意嘆口氣,搖頭說:「唉,就那樣,不招人妒是庸才。」他笑說:「看起來做得不錯。」我想氣氛活躍一點,滔滔不絕地告訴他:「周處,我跟你說哦,我要升職了!我們經理見我是棟樑之才,破格提拔我為整個朝陽區的督導,下個月就走馬上任。經理笑說,公司里還沒有人升得像我這樣快的,才來三個月就是督導,人家有些人做足三年才往上升。讓我繼續努力,將來一定大有作為。你說我厲不厲害?」

    他笑著稱讚:「真棒。」我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說:「其實也是運氣好。我們經理已經把我看成他的人了,以後自然得為他做牛做馬。我跟你說,我們公司內部鬥爭可厲害了。我們經理是整個北京地區老總的嫡系親屬,是老總的心腹,憑著這層關係,將有些人給擠下去了,所以很多部門經理十分不滿,有一個還辭職了,帶了幾個手下走。一時大亂,所以我才有機會升上去。」他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這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我還是有些不安,怕職位和能力不符。朝陽是公司的銷售重心,這麼大一個擔子壓下來,我不知道接不接的好。」我本來就在為這個擔心。他鼓勵我:「我相信夕的能力,一定做得好。」我笑:「我也這麼覺得。」吼了一聲:「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人家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一定要好好將火種給點起來。」注意到他閉上眼睛,忙說,「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先睡一覺?」他搖頭:「我不累,你再陪我說說話。」我笑說:「那你可不許嫌我煩。」他睜開眼,柔聲說:「我喜歡聽你說話。」我笑,搖著他的手說:「周處,等我做到經理了,有錢了,就請你去北京最貴的飯店吃飯好不好?」他看著我笑,點頭說好。

    第四十四章 多災多難

    我拍手笑說:「就這麼說定了!」他說:「困不困?想不想睡覺。」我說:「有點,可是一個人睡,有點害怕。」看著他說:「我就在沙發上睡好不好?這麼大,放下來的話,可以睡兩個我了。」他傷後流血,極易發炎感染,我擔心他半夜發燒,而他向來是一聲不吭的。他想了下,說:「你把被子抱上來,到床上來睡。」我躊躇了一下,不是害羞。以前喝醉了,抱著他不肯放,吵著要爸爸媽媽,他只好哄了我一夜,事後說我睡著了也沒個安寧。

    我為難地說:「周處,你知道我睡相不好。」我怕動來動去碰到他傷口。他說:「這床很大,你睡那邊。」說完再次閉上眼睛,傷得那麼重,一定很累很疲倦。我搖頭:「不,我還是睡沙發好了,我怕把你踢下去。」站起來,說:「睡覺了,我關燈了。」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朦朦朧朧覺得像被人抱起來,立馬醒過來。他似乎想將我抱到床上去睡,可是腳步有些不穩,還聽見他悶哼了一聲,顯然是扯到傷口。我更加不敢亂動,等他好不容易將我放到床上,才裝作驚醒過來,揉著眼坐起來。

    他開燈,嘆了口氣,說:「還是睡床上舒服一點,沒想到吵醒你了。」我皺眉,說:「你又逞強!」他說:「沒事,這點小傷不算什麼。」我見他臉色有些紅,伸手一摸,額頭滾燙,忙說:「你發燒了!」他還是說沒事。我十分不滿,嘆口氣,出去找退燒藥,順帶問人要了兩粒安定。端水給他,說:「趕快吃了!」他笑一笑,倒在手心裡,全部吃了。

    我沒再堅持,在他身旁躺下,見他又是傷又是病的,幾乎奄奄一息,還裝個沒事人一樣,一陣心痛,蔓延至四肢百骸,頭一次說:「周處,你總不能一直在這條道上混下去……」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實在害怕,才會說這樣的話。他沒說話。我顫抖著說:「我擔心你出事,我----」他拍著我的肩說:「別擔心。」我極力壓抑啜泣聲。他好半天才說:「底下那麼多兄弟,總得安排好。」做到他這個地步,想抽身退步,談何容易,一大幫的人跟著他……可是他這麼說,顯然也有了其他打算。他這次遭受的打擊一定不小。

    沒過多久,就聽見均勻的呼吸聲,看來藥效發揮作用了。他從來不肯服用這些東西,因為隨時隨地要保持警惕。可是對我卻是全身心的信賴,毫無防備之心,一大把的藥看也不看,就那麼吃下去。我再也睡不著,拉開窗簾,又是茫茫的黑夜,陰沉鬼魅地朝我撲過來,一口將我吞噬。幾點黯淡的燈火,疏疏離離,襯得越發無力。天空低矮灰暗,星月無光。我忽然想起小時候,那時候的夏夜,繁星滿天,是撒在碧玉盤裡的珍珠。可是現在,是一去不復返了,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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