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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車子並沒有開出去,他忽然搖下車窗,伸出頭遠遠地朝我喊:「夕----」我站住,轉身問他:「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打開車門跑過來,看著我好半天,說:「你身上全是土,髒兮兮的。」我聳肩,說:「沒辦法,去的是山上,當然是一身的泥巴。」他笑了笑,說:「生日呢,小艾又長大了一歲。」我一聽他叫我小艾就覺得親切,似乎永遠被寵溺,永遠是小孩子。我笑說:「你要記得補我一份禮物。」他毫不猶豫點頭,問:「想要什麼?」我搖頭:「不想要什麼。想要的,要得到的,我都有了。」看著他說:「雖然我失去了很多很多,可是失去的同時同樣得到很多很多。我想要你好好的。」

    他看著我說:「好。」我踮起腳尖湊過去親了一下他,加重聲音笑說:「周大哥----你該走了----我也該走了----」看著車子迅速在茫茫的車海中消失不見,然後慢慢走到站台等車。左等右等,要乘的車就是不來。我乾脆坐在一邊,看著一輛一輛公車閃著燈在身前緩緩開過,無數的乘客來了又去,站台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等到最後,連自己要坐什麼車都忘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過去,好像總是這樣,等得太久,人往往忘了初衷。

    走到路上,招手叫計程車,和開車的師傅瞎侃。從一開始的「姑娘,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可以侃到國內國外的政治形勢、軍事行動。住的地方到了,還意猶未盡。我付了錢就要走,他喊住我:「姑娘,你發票。」我說:「不用了,又不報銷。」他說:「拿著吧,新搞了一個活動,說不定中獎呢。」我當真刮開看,驚喜地叫起來:「哈哈哈,我真中到五塊錢了!看來是財神爺到了。」他告訴我領獎的地點。我說:「什麼破地方!就為這五塊錢,來回的車費都不夠!」沒想到他說:「行,那你把發票給我,我給你五塊錢。」我忙不迭地給他,連聲說謝謝,將手上的小錢彈得噼里啪啦作響,得意地說:「看,運氣這不說來就來了嘛!」五塊錢事小,重要的是運氣、彩頭。又不是人人都能有這樣的好運。他說:「姑娘,你手氣真是好。」一個勁地慫恿我買彩票。一整天的鬱悒不快衝淡了許多。

    趁著時來運轉、否極泰來,我下定決心將以前的所有、過往的種種統統塵封擱淺,等到磨損了,沾了灰塵,心口的痛也就鈍了,流過血,結了疤,慢慢地也就過去了。沒有什麼能抵過時間。

    低頭找鑰匙開門,操曹一張臉從裡面冒出來。我拍著胸口說:「怎麼是你?嚇了我一跳!你怎麼進來的?」他笑說:「堂堂正正走進來的。」我沒好氣地說:「你有那個本事撬門爬窗嗎?」他解釋:「趙靜大姐讓我進來的。她還讓我帶話給你,說她明天休假,今天回家去了。」我「嘖」了一聲,懷疑地打量他,說:「真的?」他沒耍什麼手段吧?怎麼就這麼巧!轉念一想,嗬!有什麼大不了的,他不就來做客嘛,還能怎麼樣!隨即不放在心上,說:「這麼晚了,你巴巴地跑過來幹嗎?什麼時候來的?一直在這等著?」他叫起來:「你怎麼又忘了?不是說好了晚上請你吃蛋糕嗎?我早就來了,本來堅持在車裡等的。趙靜後來說她要走了,又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於是就讓我先上來。」

    看見桌子上果然放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蛋糕,用彩緞包裝得很精美。我沒什麼力氣地說:「我隨口瞎說的,沒想到你當真了。還是很謝謝你特意給我送生日蛋糕啦,我很高興。不過我現在累了,沒什麼胃口,這會子覺得蛋糕甜膩膩的,吃不下。你先坐一坐,我去倒茶。」他跟進來,問:「你上哪了?怎麼看起來這麼累?」我說:「你幹嗎一直坐這裡乾等?給我一個電話,告訴我一聲就行了。」他挨近,低頭看我,說:「你過生日,我想陪你一起過,就你和我。」聲音聽起來分外低沉。我手一頓,抬頭,見他神情似乎有些緊張,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撲哧一聲笑出來。真是小男生。

    他有些惱怒,不滿地說:「續艾----」我連忙收起笑意,說:「我知道了。」他頹喪地跟出來,挫敗地問:「我哪裡做得不好?為什麼要笑?」我趕緊搖頭:「不,不,不,你做得很好。」他看著我認真地說:「續艾,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都不敢給你打電話。我哪裡做得不好,你說出來好不好?我想讓你高興。」我對他一笑,說:「你送我生日蛋糕,我就很高興了,是真的高興。這就足夠了。」

    他拉住要走的我,看著我的眼睛,真誠地說:「不,不夠,我真想對你千依百順,只有你。」我暗中嘆口氣,說:「好,我知道了。你說你對我千依百順是不是?」他點頭。我說:「我現在很累,想睡覺。」他遲疑了一下,隨即說:「嗯,好,你看起來確實很疲倦。那你先回房睡一覺,我在外面等,好不好?」我有點頭疼,我以為他會說「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之類的話。我不解地問:「你等什麼?」他很自然地說:「等你醒來吃蛋糕呀,噢,對了,還可以許願的。」

    我一時無話,半晌說:「操曹,對不起,我今天真沒心情過生日。我想我連蠟燭都吹不滅。」怕他受打擊,畢竟滿懷熱情地等了這麼久,我頓了頓,還是告訴他原因,反正也是要知道的,說:「我見過宋令韋了,他剛從義大利回來。」他臉色一變,看著我,好一會兒才說:「你們----然後呢?」我搖頭:「沒有然後了,所以心情有點壞。對不起,可是我不想強顏歡笑敷衍你。」轉過身倒在客廳的沙發上,沒再看他,仿佛一坐再也起不來。

    他許久沒說話,最後走過來,輕聲說:「回房間休息吧。生日的事,改天再補。」我點頭,說:「你也累了,先回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路上開車小心點。」他說:「別坐這裡,停暖氣了,容易感冒,還是上床躺著。」我嘴頭答應著,雙腿蜷縮在沙發上,根本沒動。他毫無預警地抱起我,柔聲說:「走吧,回房睡。」我嚇了一大跳,有些吃驚地看著他,直到他踢開房門,放我在床上,才知道說:「我一直以為你是典型的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沒想到你居然抱得動我。」

    他哼了一聲,不滿地說:「別門fèng里瞧人,把人瞧扁了。我好歹是男人,只是斯文些,不喜歡動手動腳罷了。再說,你有多重?輕得跟羽毛似的。」我閉上眼睛,說:「沒事了,你走吧。」好一會兒沒聽見聲響,睜開眼,他正怔怔地看著我,見我看他,低聲說:「別傷心了,好不好?我會對你好,一直對你好。」我輕輕瞥開眼,看著窗台說:「等了這麼久,餓了吧?趕緊吃飯去。」他點頭,說:「好好睡一覺。」躡手躡腳帶上門出去了。

    我確實需要好好睡一覺,心力交瘁,難以支撐。眼皮酸澀,可是意識清醒,鏡子裡倒映著烏沉沉的窗台,窗簾覆壓下來,簾角在飄動,一團一團,看起來無風自動,有些恐怖----窗戶大概沒關上。隔得有點遠,鏡子裡的一切似乎有些變形,像被無形的外力拉扯得扭曲了。我掙扎著爬起來,打開床頭櫃,翻出許久不吃的安眠藥,一仰脖吞了下去。和以前一樣,還是睡不好。又回到從前的夢魘中,一夜一夜輾轉反側,翻來覆去----以前還不覺得什麼,可是現在才覺得淒涼。唯有得到又失去過,才越發淒涼,說不出來,那種滋味,一點都說不出來。

    五一黃金周前夕,又一季銷售熱cháo。別人都是出門度假或是趁機大肆購物,我們反而忙得天翻地覆,差點喘不過氣來。光是店裡店外的布置,所有彩帶氣球、條幅宣傳牌,都得自己動手準備。店裡下了一項又一項的硬性規定,為了更好地保障節假日期間工作正常有序地進行,儘量減少事故的發生,可是大家卻難免叫苦不迭。公司部門的銷售經理前來巡查的時候,特意鼓勵我說:「木夕,雖然你進公司不久,不過表現一直不錯,與前幾個銷售員相比,銷售成績也是最好的。這次五一黃金周也要好好干啊,辛苦點,我跟公司都看著呢。」

    我笑說:「嗯,請經理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圓滿地完成領導交代下來的任務。」他笑著點頭,說:「公司最近人員流動比較大,像北京郊區的負責人黃經理就離開了。公司將朝陽區的蘇督導升了上去,現在有幾個位置正空缺呢。公司的意思是想從基層選幾個優秀的銷售員上來,因為對業務熟練,比較容易上手。所以,要加把勁兒呀,我們大家對你的評價和期望都很高。」我驚喜不已,連連鞠躬:「謝謝經理的栽培,我一定不負公司的厚望。」他拍拍我的肩膀,笑說:「好,好好工作,將來的機會多著呢。」我千恩萬謝地將他送出去,心情大好。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機會永遠掌握在準備好的人手中。我出去將所有庫存的清單和新入貨的數目全部記下來,爬梯子將宣傳單早早貼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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