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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路上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我笑著告訴她:「如果你讓陽光透過一個星形的小孔,就會在光線落下的地方看到一粒美麗的星斑,像夜晚的星星一樣漂亮。」她很感興趣地說:「是嗎?聽起來很神奇。」我笑:「只是一些光和影的問題。」她笑說:「可是卻極具藝術美感。」我下車。她叫住我:「林小姐,今天過得很高興,真是謝謝你。」我頓了頓,回頭笑說:「我也是。」看著她的車子在街頭消失,我才轉身上樓。
她是這樣的美好,簡直令我自慚形穢。
趙靜問我:「這麼晚才回來,吃過飯了?」我點頭:「剛吃過了。」她看著我問:「怎麼精神不濟,臉色不大好?」我說:「是嗎?坐車鬧的。吃頓飯吃得想吐,胃裡七上八下的,難受。」她說:「那趕緊回去躺著,睡一覺就好了。」我點頭:「嗯,睡一覺就好了。」我連衣服都沒脫,倒頭大睡,是如此的疲憊。
一覺醒來,已是深夜,惶惶然再也睡不著。穿著牛仔褲睡得極其不舒服,我起身換睡衣。覺得口乾舌燥,到客廳去喝水。冰涼的水灌下去,更加沒有睡意。我靠在床頭抱著手機玩遊戲。一次又一次撞車,再一次又一次重新開始。挫敗地嘆口氣,我想我沒有遊戲天賦。我不是這方面的人才。可是,漫漫長夜怎麼熬過去?我望著窗簾發呆。
輕輕振了一下,有簡訊息進來。是宋令韋,問:「你睡了吧?」短短几個字仿佛萬分艱難似的。我看了一下時間,凌晨兩點零三分。這個時間,再晚睡的人也已經進入了夢鄉。我猶豫不定,不知道該不該回。走到窗邊,透過窗簾往外看,星月無光,漆黑一片。北京的上空大概再也看不到滿天的繁星了吧?我微微打開窗戶,風呼呼地灌進來。春寒料峭,夜裡的風依舊冰涼。我倚在窗邊,看著窗外模模糊糊的景物,冷風一吹,心裡反倒舒服了一些。冷風吹,冷風吹,我在思念誰?
忽然看到樓下有車燈一閃一閃,仿佛車主等得極其無聊似的。我忽然怔住了,隔得這麼遠,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若真是他,他到底在外面等了多久?心情是否也像我一樣忐忑不安,愁腸百結?照這個樣子,他既沒有吵醒我的打算,也沒有離開的意思。我知道那種滋味,長夜無眠的滋味,幾欲落淚。他就這樣等在我的窗外,痴痴地守一夜?他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
我給他打電話,裝作慵懶的樣子,打著哈欠問:「喂,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呢?」果然看見樓下的車燈熄了。他說:「還沒有,睡不著。」我沒說話。他輕聲問:「吵醒你了吧?」我說:「沒有,我起來喝水,你簡訊剛好來了。」我才想起來,他可能是看見我房間裡的燈亮了,所以忍不住給我發了條簡訊。他說:「嗯,我知道。」越發證實了我的猜測。
內心瞬間湧上一股洶湧的感情,我很想很想跑下去見他,哪怕只是一個擁抱也好,一個擁抱足以抵過一切。可是極力忍住了。離得這麼近,咫尺卻是天涯。我輕聲說:「這麼晚了,明天還要上班,該歇了。」他「嗯」一聲,說:「等會兒就睡。」我看著窗外,柔聲問:「為什麼睡不著?」他沉默著,許久沒說話。我忽然說:「我給你唱支催眠曲,你就睡著了。」淺吟低唱「春風吹呀吹,吹入我心扉,想念你的心,怦怦怦跳不能入睡;我說你呀你,為何不懂落花的有意,只能忘著窗外的明月……」
他喊:「艾----」聲音聽起來有一絲的顫抖,仿佛有千言萬語,欲說還休。我阻止他說下去:「好了,有沒有一點睡意?快睡吧,我也該休息了。」他過了好半天才說:「嗯,好,你睡吧。」我走過去關燈。黑暗無聲無息地壓過來,幾乎令人窒息。拉開窗簾,外面的微光she進來,隱隱約約看見他那輛停在樓邊的車子。我拉大窗戶,上半身趴在窗台上。風吹起亂發,不過不覺得冷。
他在樓下守著我,我在窗邊看他,在無人入睡的夜裡,茫茫然一片黑暗。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音,車燈驀地一亮,消失在視線的盡頭。我回身開燈,已經是凌晨四點。吹了夜風,頭有些暈,我昏沉沉地爬上床,臉頰一片冰涼。
毫無意外,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鼻塞咳嗽,咳得整個胸腔都疼了。強撐著去上班,實在不好意思再請假了。中間溜到藥店去買了點感冒藥,吃了還是不見效,一直有些低燒。我邊揩鼻子邊接電話。操曹在那邊問:「怎麼了?聲音又沙又啞?」我咳了一聲,憤憤地說:「感冒了,都一星期了。」他說:「聽起來挺嚴重的。你看醫生了嗎?」我說:「吃藥了,就是不見好。」他說:「那你去醫院看看呀。」我說:「沒必要。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拖一拖就過去了。」醫院是人去的地方嗎?那貴得得再脫一層皮。
他口氣嚴肅地教訓我:「續艾,你還不趕緊去醫院!萬一小病演變成大病,後悔可就來不及了!都一個星期了,再發燒可就燒成肺炎了!你說大病怎麼來的?還不是平時不注意,總以為沒事沒事,到最後想治都治不了!」我被他說得確實有點心驚膽戰,萬一真弄成肺炎可就麻煩了,忙說:「你別再嚇唬我了,我去醫院還不行嗎?」看來還是去一趟吧,雖然自己覺得沒什麼要緊的,不過花錢買個放心。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
去醫院之前先去了一趟附近的銀行,進醫院能不準備著錢嗎?翻著包里的卡,估計都沒什麼錢了,這個月的工資還沒到帳呢。唉聲嘆氣地插了一張卡,按了查詢帳戶,掃了一眼上面顯示的數字,簡直不能相信,「一,二,三,四,五,六,七……」,天!七位數?我再數了一遍,確定不是自己眼花,還是不敢相信。抽出卡,又插了一遍,還是七位數。天降橫財,我頭腦不但沒有發熱,反而覺得恐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顫抖著手查進帳清單,四月二號轉的帳。果然----是林彬。我差點站立不住,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這張卡是林彬給的,他是預感到自己會出事是嗎?所以老早就把錢往我這張卡上轉移?過年的時候他說跟人合夥做藥劑生意發了,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可是,他怎麼會有這麼多錢……馬哥那些人之所以不放過他,跟這筆錢有沒有關係?我覺得心口一陣又一陣悸痛。他真是到死還是想著我,可是他----他為什麼就這麼走了呢?我哽著喉嚨,痛得差點緩不過氣來。
操曹打電話問我:「不說去醫院嗎?你人呢?還沒下班?」我用手背擦眼淚,清了清嗓子說:「沒,下班了。在旁邊的銀行呢。」他說:「那你過來吧,我在路口邊等你。」我搖頭:「謝謝,我覺得好多了,不去醫院了。」他有些急了,說:「聲音聽起來更嚴重了,一定要去醫院看看。」我邊走邊說:「不去了,過兩天自然就好了。誰感冒不得十天半個月呀。」
沒心思和他說話,站在站台上等車,人木木的。以前老罵林彬不務正業,一無是處,可是現在,忽然記起他許多的好處來了。小時候雖然嫌我,可是誰要真欺負了我,他第一個不放過別人;父親槍斃,母親生病,我那時候又小,家裡的醫藥費全是他一個人張羅的,所以他才不能正正經經地找點事做。不然,到哪裡去籌那麼大一筆錢?上了大學,他雖然也惹是生非,可是每個月給我的生活費從來沒有斷過,每到月底按時打在卡上。像他那樣一個窮一時,富一時,連自己都沒底的人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後來是我自己不要,他才不給了。知道我被學校開除了,他連夜從廣州那邊趕回來,見了我,卻又什麼話都沒說。再怎麼跟我吵架,翻臉,他也絕口不提此事。那次被人砍了一刀,也一直是他來醫院照顧我,雖然沒什麼好臉色,還罵我活該……以前的那些事就像電影一樣,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我只覺得淒涼酸楚。
公車來來去去,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我要乘坐的。上錯車可以再換,走錯路可就回不了頭了。我看不見我自己腳下走的是條什麼樣的路。喇叭在身邊響起,操曹從車窗里探出頭來,說:「你怎麼還在這站著?不是說好在路口邊嗎?快上車,我送你去醫院。」我看見他,忽然覺得親切,覺得能和他認識也不容易,總算是一場緣分,沒再抗拒,坐上去,看著他,認真地說:「操曹,真是謝謝你。」他笑吟吟地說:「這有什麼可謝的!趕緊去醫院把病治好就當是謝我了。」我說:「謝謝你這麼關心我。」我自己都不著緊我自己,他這麼上心。
醫生看了,只說是流行感冒,注意休息,沒什麼大礙。因為跟操曹熟,看在他的面子上,特意叮囑我說:「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心態要放寬,不管有什麼事,身體最重要是不是?」我點頭。他又說:「木小姐,病由心生,病由心生,心病一去,身體自然健康了。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想開一點。」難道我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嗎?連醫生都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