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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她愣了一下,說:「陳逸飛的當然也是好的,不過,不知道有沒有。裡面還有一些明清時期的藝術大師,像趙之謙、石濤、朱耷等的作品也有收藏。」我立即說:「朱耷我是知道的,號稱八大山人。」她笑著點頭。我有些興奮地問:「那是不是可以親眼看到《清明上河圖》?」我也就只知道《清明上河圖》了。
她笑著搖頭:「不是這樣的。像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閻立本的《步輦圖》,還有馬遠的《踏歌圖》,這些畫都是收藏在故宮博物院的。」我不由得汗顏,連美術館的性質都沒分清。她側身,指著西南方向說:「那邊就是故宮博物院,和中國美術館遙相呼應。」她提醒我說:「到了,前邊就是了。」我抬眼望去,建築物具有濃郁的民族風格。紅牆黃瓦,古典閣樓式建築群,四周為單頂配以明黃色的琉璃檐做裝飾。飛檐重重,廊榭環繞,頗具古意。
我笑說:「這個地方倒是古色古香。可是和琉璃廠的古色古香又有些不一樣。」她點頭:「中國美術館的主體建築集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建築理念於一身,融合了中國的傳統建築風格樣式和時代氣息。這種特有的建築行貌和園林式建築環境成為了北京一座標誌性建築,也可以認為是一座永久性的建築藝術作品。和琉璃廠的『榮寶齋』是很不一樣的。」也就是說明顯不在一個等次上。我誠實地說:「是嗎?說實話,我不大欣賞得來。」她笑:「我也只是隨便看看,進去玩一玩就出來,反正堵車呢。」
一進正門就有條東西走廊,直通角廳。外面花糙如茵,正是春天,萬紫千紅,像墨一樣潑開來,撒得到處都是,紅杏枝頭春意鬧。一進到里側,竹林掩映,搖曳生姿,真有龍吟細細、鳳尾森森之感。她領著我熟門熟路地進去,邊走邊介紹:「這裡除了搜集、收藏近現代優秀美術作品,還收錄民間美術作品。像漆畫、陶藝、剪紙、皮影、木偶、刺繡、泥塑等作品,很有意思。」我「咦」了一聲,說:「怎麼還有書法作品?」她笑:「書法也是藝術呀。不過這裡只有少量的書法作品,傳世的古代書畫作品大都在故宮博物院收著呢。其實,還有一批漢畫像石拓片。不完全是畫作。」
我純是看熱鬧來的,那些名畫完全欣賞不來,站在齊白石畫的蝦前,看了半天也不覺得那蝦如何栩栩如生,一點也不精準、客觀、如實,不過觸鬚確實細,跟頭髮絲有得比,應該很見功力。再熟一點的就是徐悲鴻的馬了,離得那麼遠,還沒書上刻印得清楚,迷迷糊糊的,連有幾匹馬都沒數清楚。
她在一幅油畫前停住了,告訴我:「這是畢卡索的作品。」我立即好奇地湊上去,看不出個所以然,笑說:「原來還有外國名家的作品,我以為都是中國的。」她笑:「是國際友人捐贈的,其中有四幅是畢卡索的。其實我更感興趣的是西方的繪畫,對國畫不怎麼擅長。」我想起一事,問:「你說你在巴黎美術學院學過繪畫?那有沒有到過羅浮宮?」我很有些好奇。
她臉上露出一種茫然的表情,像在追憶什麼,半晌才回答:「當然到過,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羅浮宮每到周五晚上,對26歲以下的外國遊客免費開放。」我笑:「我只知道蒙娜麗莎。」她也笑:「還有《岩間聖母》,也是達文西的。還有很有名的『維納斯』雕像和『勝利女神』雕像。」我說:「我從《達文西密碼》裡面知道羅浮宮正前方有一座金字塔。」據書裡面說,是安放聖杯的地方。她很自豪地說:「那是。由著名的美籍華裔建造師貝聿銘先生為博物館設計的新的入口,是一項極其大膽的設計。」汗顏----我只知道楊振寧,不知道貝聿銘。
她指著畫作情不自禁地說:「光和影處理得很好,這是一種很高超的藝術技巧。」我搖頭,根本不知道她口中所謂的明暗法、暈染法、透視法到底是什麼東西。她耐心地說:「蒙娜麗莎就是用暈染法完成的,你會覺得整幅畫有種霧蒙蒙的感覺,那就是暈染,達文西運用得極為出色。」
我聽得頭暈腦脹,努力維持笑容,說:「那你現在還是在巴黎學畫嗎?」她怔了怔,搖頭,說:「沒有,我現在在英國學文學。」我十分意外,問:「你不是很喜歡美術嗎?為什麼改學文學?」看得出來,她對繪畫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熱忱。她轉身下樓,聲音從前面傳來:「文學也是一種藝術呀。」我跟在後面還想問她為什麼突然跑到英國去學文學,電話響起來。她邊走邊說:「那好,我們現在就回去。」回頭對我笑說:「李師傅說,交警已經處理好了。我們回去吧。」我點頭,跟在她後面出來。
她看了看天色,笑說:「正是吃飯的好點數。你喜歡吃什麼菜?法國菜?日本菜?」我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喜歡吃川菜湘菜。」她被我的表情逗得笑起來,問前邊的李師傅:「不知道哪裡有好的川菜館?」李師傅說了一家,她想了想說那就去這一家吧。我連忙問:「你吃辣吧?」她笑著說:「放心好了,吃的。」叫了滿桌子的菜。可是我注意到她只喝了半碗海鮮湯,吃了幾筷子蔬菜就放下了,對那些正宗的川菜看都沒看,顯然是在遷就我。
我笑說:「大部分北京人都不愛吃辣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吃的,吃得少一點。」我說:「要不你再叫兩個清淡一點的?」她搖頭:「不用了,喝了大半碗湯差不多了。」她起身去打了個電話,回來時殷勤地說:「既然喜歡,就多吃點。」我笑說:「好,吃不了就兜著走。」她笑,一句簡單的話就可以讓她開心得笑,是這樣的容易滿足。
她和我閒談,問我:「你以前是學什麼的?」我說我學化學的。她聽到我學化學就像我聽到她學美術一樣吃驚,半晌才說:「沒想到你是學科學的,聽起來讓人肅然起敬。」我忙說:「哪裡哪裡,都一樣的。」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過頭來問她:「你現在學文學是嗎?那又學些什麼東西?」她笑了一下,說:「也沒學什麼,就學文學作品、文學史之類的。從古希臘開始,到中世紀文藝復興,到法國啟蒙運動,然後是近代文學,就那些,學的都是歐美文學。」我見她有些意興闌珊,問:「覺得有意思嗎?」她淡淡說:「也就那樣。」我沒有問她為什麼不學美術了,就像人家也沒問我一個學化學的怎麼做起銷售員一樣。
正說笑間,有人推開包間的門。我抬頭看見來人,臉色就白了,隨即努力鎮定下來。她站起來,迎上去,有些驚喜地說:「你怎麼過來了?」他柔聲說:「過來看看你。」眼光落在我身上,有些複雜,卻並不吃驚,顯然是早就知道我和連心在一起。我沉住氣,站起來微笑說:「宋先生,你好。」
第三十七章星月無光
他抬眼看我,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好。」連心笑說:「原來大家都是熟人。」我鎮定地笑說:「熟人稱不上,不過宋先生可是名人。」她笑了一下。宋令韋搶先一步,替她拉開椅子,她轉頭說謝謝,說:「宋令韋,你過來應該先跟我打聲招呼,我有客人在呢。這樣太失禮了!」隱隱有一點責備的意思,可是說完卻笑了,顯然還是高興他來的。原來她連名帶姓地稱呼他。他道歉:「對不起。」我忙說:「沒關係,沒關係,我不介意。」她笑說:「林小姐客氣了。」
宋令韋陪著她在旁邊坐下來,很周到地替她拿杯子,倒飲料,遞餐巾紙,事事都注意到了,順帶連我也沾了光。我從未見他這樣紳士,而連心也坦然地接受。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自己動手,從來沒想過還有這樣一套餐桌禮儀----多麼的煩瑣;而他,不是等著服務生動手,便是懶洋洋地坐在一邊看著我大快朵頤----似乎看著我吃更有意思。原來,他和我想像中大不一樣。
連心問:「你特意過來,可有什麼事?」他說:「沒什麼事,不過你出來得久了,大家都有些擔心。」只是出來得久一些,便有人擔心。她微笑說:「能有什麼事?有李師傅呢。」臉上雖然笑著,語氣卻是淡淡的。我連忙說:「吃得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她對我抱歉地說:「不好意思,不知道有沒有打擾你的興致?」我搖頭:「沒有沒有,連小姐,你太客氣了。」這樣的客氣簡直令我吃不消。
她站起來去拿手提袋,宋令韋很自然地要接在手裡。她搖頭:「沒關係。」但是他很堅持,低聲說:「還是我拿著。」打開房間的門,請我們出去。我昂首闊步率先走出去,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我本以為他們會讓司機送我回去,沒想到連心站在門口說:「你先回去吧。林小姐是我的客人,我應該親自送她回去。」她是這樣的殷勤周到。我忙說:「不用不用,太麻煩了。」她笑說:「不麻煩,很應該。」宋令韋不再說什麼,替我們打開車門。連心很客氣地請我先上車。我目不斜視,沒有看任何人,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