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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操曹來找我的時候,我正搬梯子粉刷牆壁,趙靜上班去了。一個人在外面住久了,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他見我提著油漆桶,拿著刷子顯然是愣住了,問:「你這是要幹什麼?裝修房子呢?」我頭也不抬地說:「哪呢,房東說牆上烏七八糟的東西是我們弄出來的,為此鬧了好些不愉快。我乾脆自己刷乾淨,省得囉嗦。」他挽起袖子,說:「我來幫忙。」我嗤笑一聲:「你會嗎?別越幫越忙,還要我來收拾。你去那邊老老實實坐著,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小心,別踢翻了油漆桶。」
有東西滴到臉上了,我用手背去揉,「哎呀」一聲叫起來。他連忙問怎麼了。我說:「我隱形眼鏡掉地上了,你幫我找找。」他答應一聲,果然蹲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索。我說:「天藍色的,不容易找----」聽到電話響,也顧不得眼鏡了,摸著跑到沙發邊,趕緊接起來,果然是他打來的。問我:「一個人在幹什麼?」我笑,老老實實地說:「在粉刷牆壁。」他顯然也有些吃驚,說:「是嗎?原來你這麼能幹,這個都會。」被他稱讚,我心花怒放,問他在幹什麼,工作累不累,又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說後天就回來了。
掛了電話,才發現看不清,記起來,問:「找到沒?」操曹用食指呈著薄薄的塑料片,笑說:「居然找到了,省了好幾百塊錢。戴隱形眼鏡就是麻煩,都掉了好幾副了。」說著站在鏡子前,用藥水沖洗,然後戴上去。轉頭,操曹就站在身後,戴上眼鏡,才發覺他臉色很不好。我問:「怎麼了,不會是生病了吧?」臉白唇青的。他攔住我,冷冷地說:「剛才打電話的是宋令韋?」
我遲疑了一下,點頭,不想瞞他。他看著我說:「他去歐洲了是不是?」我問:「你怎麼知道?」他冷哼一聲:「他說去出差?」我懷疑地看著他,說:「操曹,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冷笑一聲,說:「今天是連心的生日,他萬里迢迢地去給她過生日,倒沒忘記給你打電話。」
我腳下一滑,差點跌倒。怪不得他只說去歐洲,沒說去出差。我緊緊抵住洗手台,冷冷地說:「那又怎麼樣?他這樣做,本來就是對的----」聲音越說越小,漸漸沉下去。操曹忽然憤怒了,大聲咆哮:「宋令韋那種人有什麼好的?你圖他什麼?圖他人嗎?他人也不是你的!」他告訴我這些,想幹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還不夠我受的嗎?我斜眼看他,輕佻地說:「圖他錢唄。據說他可有錢了,傍上他,一生衣食無憂。」
他惱怒了,憤憤地喊:「續艾----你別這樣!」我玩世不恭地回他:「我別怎樣?」說著甩頭就往外走。他被我氣得有些分不清輕重,口不擇言:「你要多少錢?我也有!」我站住了,冷冷地說:「原來你把我當□!」隨即大喝一聲,「快走!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打起架來,你不是我對手!」他顯然嚇著了,不停地解釋:「續艾,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二話不說,一把將他推出去。
真是掃興,本來高高興興的,他一來,將事情攪得亂七八糟!
將刷子往地上一扔,又冷又餓,手腳都在打戰,先出去吃點東西再說。跑到街對面的成都小吃要了一大碗刀削麵,上面澆了許多的土豆牛肉。土豆又蘇又爛,做得很好。我連喝了半碗湯,才止住心頭的惶恐。一大碗滾燙的麵食吃下去,總算有了精神。人一吃飽,什麼事都比較好挨了。
慢騰騰走回去,見周處站在門外等著,十分吃驚,轉頭看了看,就他一個人,驚喜地說:「嗯,你怎麼來了?」他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仔細盯著我,遲疑地問:「夕----你還好吧?沒事吧?」我見他態度實在奇怪,忙說:「我會有什麼事呀!還不是吃飯睡覺!」問他:「你特意過來有什麼事嗎?」看他那樣子,不像是來找我聊天喝茶的,心神不寧。
他頓了頓,才說:「沒事,沒事----哦----對了,你剛才到哪去了?」我說吃飯去了,打開門,隨口問:「你要進來坐坐嗎?不過裡面挺亂的。」本以為他不會進來的。沒想到他卻一口答應下來:「好,上次說好還要來再喝茶的。」我笑,跑到廚房去給他泡茶。
正忙著沖茶,電話又響。我有些不好意思,怕是宋令韋。卻是座機,更奇怪的是我們那裡的區號。聽對方說:「我們是公安局的。請問是木夕小姐嗎?」我一聽是公安局的,心就吊起來,唯唯諾諾地說是。他確認似地說:「曾用名林艾、續艾?」我說是。他又問:「是林彬的妹妹,唯一的家屬?」我腦袋突然「轟」的一聲,有極其不好的預感。他公式化地說:「林彬拒捕,已於四月四日,也就是今天凌晨被當場擊斃。請你儘快到公安局領回他的屍體以及遺物。」
第三十二章命運不堪
沖茶的水壺一失手,「哐啷」一聲摔在地上,滿壺的熱水天女散花一般濺得到處都是。周處聽到聲音,一個箭步衝過來,站在門口,看著我問:「怎麼了?」我搖頭:「沒事,不小心砸了。」然後蹲下身去撿地上的銅水壺,一蹲下再也起不來。他走過來,抬起我的手,輕聲說:「又紅又腫,都燙傷了。疼不疼?」對著手背吹氣。我搖頭,看著他說:「不疼,一點都不疼。」真的不疼,木木的,沒有一點感覺。他拉我起來,柔聲問:「有沒有傷到其他地方?」
我搖頭:「沒有,就濺到一點。」他指著我大腿說:「夕,都濕了。」我低頭,才注意到右腿一片濡濕,褲子上尚有裊裊升騰的水蒸氣,忙說:「原來這裡也濺到了。」伸手去擦,尚有餘熱。他擔心地看著我,遲疑了一下,輕聲問:「夕,出什麼事了?」我將水壺穩穩噹噹地放在台上,搖頭:「沒事,就林彬拒捕被殺。」他不敢動,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也不敢隨便說話。
我好像沒什麼大的感覺,心裡只不過麻麻木木的,仿佛是預料中的事。依然聽得見心臟的跳動,只不過外面罩了一層薄膜,感官遲鈍了許多,仿佛就此切斷了一樣,怎麼都達不到神經末梢。我邊往外走邊說:「我想我得回去一趟,公安局讓我回去領回他的屍體以及遺物。」他拉住我,好半天才喊出:「夕----」我居然還能微笑著說:「嗯,沒事----」找出行李箱開始收拾日常用品,有條不紊。
他默默看著我,然後說:「嗯,沒事,我陪你一塊回去。」我搖頭:「我去的是公安局,可不是舞廳夜總會。你不好露面。」他露面的話,只會將事情攪得更複雜。在城裡,有誰不知道周處的。他好不容易躲出來,怎可再回去自投羅網?我吞咽著不斷湧上來的口水,說:「沒關係,我自己應付得過來。這些事,我已經輕車熟路。」林家的葬禮,一次又一次由我上演。
他看著我,沒說話,然後站出去打電話。我收拾好箱子,站在房間裡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仿佛事情就這樣畫上了休止符。空茫茫地想了好半天,才記得給趙靜打電話:「大姐,我家裡出了急事,現在就得回家一趟。你能跟領導說一聲嗎?」趙靜顯然有些為難,說:「木夕,你剛請了兩個來月的假,現在又請假,只怕領導會有意見。還有,你的櫃檯怎麼辦呢?怎麼能說走就走,總要先安排一下呀。」我沒出聲,我現在還管他領導同不同意,要炒魷魚就炒吧!
她問:「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平靜地說:「家裡,有人----去世了。我得回去處理後事。」她愣了下,隨即說:「行,你走吧,我跟領導解釋。」我對她說謝謝,提著箱子出來。周處正在抽菸,眼神沉寂幽暗,見我出來,接過我手裡的箱子,說:「走吧。」我問去哪。他說:「直接去機場,我送你去。」我沒說什麼,跟著他坐進車裡。他親自開車,一個人,沒有跟班,也沒有保鏢。
我沒有說話,意識明明清楚得很,可是為什麼動不動就有瞬間的空白?腦海里的思緒像壞了的光碟,播映的時候不斷地卡帶,閃花了人的眼睛,但是還是咔嚓咔嚓地往前放映。周處也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右手緊緊地握住我的左手,一直沒有放開。
一下車,立即有人遞上兩張飛機票。我轉身去提箱子,有人快步上前接過去,我沒放手。周處拍著我的手說:「我來吧。」牽著我走進大廳。在候機室,他親自去給我買熱飲。我說:「周處,我要喝咖啡。」他輕聲說:「咖啡不好,喝牛奶怎麼樣?」我搖頭:「不,我要咖啡。」他哄著我:「你需要休息,等會兒會睡不著。」我說:「我沒有一點睡意,我想喝咖啡。」他還是給我買了咖啡,又濃又黑又苦。我一口一口慢慢品嘗,像在回味那種苦澀的滋味,不過沒有想像中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