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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他橫抱著我進去,穿過具有歐亞風情的大理石廳堂,一腳踢開房門,將我輕輕放倒在躺椅上。成片的落地窗,睜開眼便是碧藍的大海,仿佛觸手可及。藍天白雲,海面如鏡,人在畫中游,心在空中飛。塵世的喧囂煩惱,一洗而空。我仿佛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感嘆:「這個房間好,人間天堂。」他說:「先在這裡住下來,等腳傷好了,就可以到處溜達。不要多想,好好養傷。」我用力點頭。等到行動不便的時候,才知道健康是多麼的重要。

    司機進來將我們的行李放好。他問:「餓了沒?先吃東西。」叫了滿滿一大桌的海鮮,有烤蝦、炭烤生蚝、清蒸螃蟹,各種各樣的魚,大閘蟹好大一個,還有椰汁。我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是油。他只喝了兩杯啤酒,見我風捲殘雲,毫無吃相,嘲笑地說:「真有那麼好吃?小心咬到舌頭。」我讚嘆:「美味至極。不信,你嘗嘗這個魚,又鮮又嫩,難得的是,連魚刺都沒有。」

    他見我吃得香,於是靠過來,問:「是哪個?」拿起我用過的筷子將我碗裡的吃了。我白他一眼:「不會自己夾呀!」他扳過我的身子,我推開,坐直,正色道:「幹嗎呀你!又趁機吃豆腐是不是!」他痞痞地笑,身子當真蹭過來。我連忙說:「宋令韋,你再這樣,我可惱了啊!別以為你幫了我,就可以為所欲為。」他聳肩攤手,狡辯:「我哪敢呀!這不是抱你上樓嘛。」我皺眉,卻沒辦法。為什麼一定要住樓上?只能任由他抱上抱下,占盡便宜。

    洗澡成了一個大問題。右腳不能沾水,我坐在浴室里,費盡力氣匆匆擦了一下身體,又是一身的汗。頭髮黏糊糊地粘在脖子上,十分難受。因為腿腳不便,已經有三天沒有洗頭髮了。北京冷,還能將就,可是一到這裡就不行了。隨便套了一件襯衫,搖著輪椅出來,問:「有沒有高一點的木桶之類的?」他問幹嗎,我說,「我想洗頭,這裡實在熱,頭髮髒死了。」坐在輪椅上,彎下腰就可以洗了。他找了一遍,只找到一個塑料臉盆。除非我趴在地上洗,看著自己,跟殘廢沒兩樣,什麼事都做不了。泄氣地說:「附近有沒有商業街?去美髮店好了。」實在不能忍受,覺得頭頂有一股異味飄出來,自己聞了都噁心。

    他說:「你看看這都幾點了,縱然有,人家也下班了。」我沒辦法,只得單腳撐起來,準備靠在洗手台上,隨便沖一衝頭髮了事。他問:「真那麼難忍受?」我說:「廢話!不然需要這樣折騰嘛!」我趔趄了一下,他趕緊衝過來,說:「地上滑,小心摔倒。你先坐下。」他拿著盆進浴室接了一大盆熱水。我不明所以,問:「你想幹嗎?」他沒好氣地說:「給你洗頭!」說著到外面尋了個矮凳,放在浴室里,說:「等會兒可不許動。」

    將我抱下來,上身平躺在他腿上,我仰起臉問:「為什麼是仰躺,不可以趴下嗎?這樣水很容易進到耳朵里。」他怔了一下,說:「不知道,趴下比較好嗎?我小時候也扭過腳,我媽就這樣幫我洗頭髮的。」我「哦」一聲,說:「還是趴著吧,這樣多難受。」我低著頭,任由他擺弄。他好半天沒動靜。我問:「怎麼了?」他說:「水太熱了,手伸不進去。」我說:「那你摻點涼水。」

    又是一番折騰,他將我放回椅子上,「咚咚咚」地端著一大盆水跑到水龍頭下去接涼水。我很有耐心告訴他:「你不會找個東西接呀,端著一大盆水跑來跑去,累不累呀!」他橫我一眼,站在那裡滿頭是汗,氣沖沖的沒說話。水嘩啦啦往下流,我說:「你試試溫度,待會又該涼了。」還真是笨手笨腳。他說還是熱。我不信,搖著輪椅過去,伸手試了一下,叫起來:「這都涼水了,還熱呢!我又不是你,整天洗涼水澡。我是病人好不好!」

    看他被我當小廝差使,內心忽然漲得滿滿的,像迎風的帆。他往我頭上澆水,我說:「你會不會洗頭呀?後腦勺都沒濕。」本以為他會憤憤地搶白我一頓,沒想到他很有耐心地問:「這裡是嗎?現在可以用洗髮水了嗎?」我連忙說:「我看看----再多倒一點。當然不能和你比----我頭髮長,行了,差不多,隨便洗一洗就行了。」他十指插入我發中,輕輕按摩,像在美容院做美容,十分舒服。我不由自主喟嘆一聲,他指尖的溫柔像閃電瞬間傳到我心口。

    我趕緊端正心態,說:「好了,好了,再洗連頭皮都要洗掉了。沖水吧。」他拿起杯子舀水,一遍又一遍地沖洗。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連聲問:「好了沒?可以了吧。」他忽然嘆了口氣,說:「林艾,這樣的機會,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我默然,隨即掙扎地爬起來,說:「好了,洗乾淨就行了。你幫我把毛巾拿過來。」他沒動靜,低低喊了一聲:「艾----」我打斷他:「頭髮濕淋淋的很難受的。」扯過身邊的毛巾,快手快腳地包好。

    他沒讓我坐輪椅,直接抱我放在床上。我故意支開他:「好了,我沒事了。幫我把浴室里的吹風機拿過來就行了。」他說:「吹頭髮不好,還是擦吧。」取下毛巾,從下到上一截一截擦乾。我按住他的手:「不----我自己來。」他根本不予理會,柔聲說:「剛才洗頭髮的時候,就覺得你頭髮很漂亮。」氣氛越來越曖昧尷尬。我故意笑說:「本來就是,你現在才知道----好了,我自己會擦。奔波了一天,我累了,想睡覺。你也回去睡吧。」

    他低下頭吻我的後頸,一陣蘇麻。我猛地翻身,搖頭:「不,宋令韋,你不能這樣----」他問:「你不喜歡這樣的感覺?」用眼睛,用嘴唇,用身體的每一寸在蠱惑我。他趁著我沉默的時候,又欺身上來。我偏過頭去,咬著唇說:「宋令韋,我很感激你幫了我許多的忙----」他打斷我:「你知道我為什麼幫你,從一開始就是----」我搖頭:「不,我們從小就認識,對你,我從來沒多餘的戒心。朋友間的幫忙,我真的很感激,尤其是在舉目無親的外地,能夠遇到熟識的故友,實在是很高興的一件事----」

    他臉色越來越差:「林艾,你當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宋令韋的朋友多著呢,可不見得個個都會找著藉口送她們上下班,耍盡手段死皮賴臉蹭上去。如果不是你,我會半夜三更等在你樓下發呆嗎?如果不是你,我會對侮辱了你的人深惡痛絕,趕盡殺絕嗎?如果不是你,我有必要和博思簽約嗎?如果不是你,我會一整夜守在『傾城』門口?我又不是瘋子!如果不是你,我會對你身邊發生的事了如指掌嗎?我又不是偷窺狂、心理變態……」還有許許多多----當然,單單只是朋友,他不會這樣盡心盡力,甚至甘冒風險。

    我坐起來,直視他:「宋令韋,你當然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你在我危難之時伸手援助,我真的很感激。那個時候,我害怕極了,多虧了你,不然,說不定我真的會死。可是感激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想活躍氣氛,故意文縐縐地說了一句,「現在已經不流行以身相許了。」

    可是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他臉色陰沉得可怕,咄咄逼問:「林艾,既然這樣,你的感情呢?你難道不渴望嗎?你心裡最真實的想法呢?」我撇過臉去,不敢看他。他誘哄著說:「你為什麼傷心,為什麼難過,為什麼不快樂?真的有那麼難嗎?」我嗚咽著:「你別逼我----我不想這樣----」我害怕,害怕情不自禁,飛蛾撲火,就此萬劫不復。

    他側過身想吻我。我恢復理智,阻止他:「宋令韋,不是難不難的問題,是根本不可能的問題。你是宋家的獨子,又是中宏集團的老總,還有一個年輕貌美、家世相當的女朋友,你們會結婚。而我----我也會結婚----將來也會有自己的家,生一個孩子,過著極其平淡的生活----這就是我想要的----感情,感情----總不是一切的,我們不能再這樣----總熬得過來的……」

    他沉痛地喊:「林艾----等你明白了那滋味----你會後悔的……」我搖頭,哽咽著:「不會的----這個地方很好,很適合養病。可是這座房子不大適合我。我想我還是住酒店比較方便。至少有女服務員可以幫我洗頭髮洗澡,也省得麻煩你。這樣終究不大好……」情況已經好轉,我們不能再糾纏下去……我的理智拼命告訴我,可是心底的山搖搖欲墜,即將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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