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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他突然傾過身吻我的額頭,嘆息般說:「夕,新年快樂。」我愣了下,他從來沒有親過我。隨即不在意,看著他笑,點頭:「嗯,新年快樂。」他問:「過得好不好?」我笑:「很好。大家對我都很好,今天同事還請我吃她們自己帶的飯菜。我覺得很高興。」他跟著點頭。我笑著邀請他:「要不要上來坐坐,我請你喝茶。」趙靜不在,我想我可以請他進來坐一坐。他沒說話。我仰頭看他,接著說:「我剛買了新茶,很不錯的,不要嘗嘗嗎?」

    他停了停,說:「下次好不好?下次你再請我喝茶。」我乖乖點頭。跟在他身邊的人立即打開車門,請他上車。我站在原地,看著車子漸漸走遠。忽然,他轉過身,朝後面看了一眼,我笑著沖他揮手。前面開路的車子已經轉過彎,他坐的那輛車卻靠邊停了下來。他一個人帶著滿身的夕陽向我走來,笑著說:「突然很想喝你泡的茶,走吧。」我驚喜不已,拉著他的手連聲催促:「走快點,走快點。等下他們又不讓你走了。」他任由我拖著走。

    我拿著包翻了半天鑰匙也沒找著,苦著臉說:「哎呀,鑰匙不會落在櫃檯里吧?就算折回去,這會兒商場也關門了。」他手伸到我腰間,說:「是不是這個?」我低頭一看,不好意思地笑:「忘記了,原來順手就掛在了腰上。」他看了眼門把,準確地找出其中一把鑰匙打開門。我說:「你隨便坐啊。我去燒水。」他看了眼,問:「這花是朋友送的嗎?」我點頭:「是呀,一個朋友,今天一大早來給我拜年。好看嗎?」他點頭:「嗯,看著挺喜慶的。」我笑說:「我也這麼覺得。」

    我端茶出來,笑說:「就用自來水煮的。比不得你平常喝的。」他呷了一口,吹了口氣,說:「不,茶很香。」我說:「真的?我可是花了大價錢買的,幸好賣茶葉的老闆沒有哄我。」他說:「送花給你的是小男朋友?」我笑:「哪呀,我喜歡花,人家就送,投其所好嘛。」他淡淡地笑。過了一會兒,問:「夕,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麼樣?」我笑說:「以後呀,聽起來好遙遠哦。先這麼著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他忽然招手,說:「過來,讓我仔細看看過得好不好。」我依言坐過去,靠著他說:「周處,你好像瘦了。」他怔怔地看著我,忽然嘆了口氣。

    我問:「怎麼了?有什麼事不順心嗎?大年初一就嘆氣,不大好哦。」他只是拍著我的手,一句話都沒說。我見他那樣子,也說不出話。直到他手機響起來,他看也不看就說:「馬上到。」我站起來,問:「你要走了?」他點頭,我不再挽留,送他出門。他摸著我的頭髮說:「一個人----好好照顧自己。」我點頭:「嗯,你走吧。」打開門,已經有兩三個人在門外等著了。他皺了皺眉,沖我點頭。我識相地沒有跟出去。躲在門內,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

    大年初三傍晚,林彬打我電話:「你現在搬哪去了?」我說:「幹嗎呢你?我還在上班呢。」他說:「你怎麼連大過年的也上班?」我說:「不上班那幹什麼?你到底有什麼事?」他說:「我現在在北京。你人在哪?我找你有事。」我說在青年路這邊。他「咦」一聲,說:「你也在那附近?」我問:「你不在家好好待著,又來北京幹嗎?」他讓我別管他的事,只說要找我。

    我說:「我該下班了。你人到底在哪?有什麼事?」他「哦」一聲,說:「那你自己過來吧。我就在『HIGH FIVE 』,門口大大的牌子,在那等你,快點啊。」我問身邊的同事:「你知道『HIGH FIVE』是什麼地方?」他看了我一眼:「問這個幹什麼?」我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地方,忙說:「不幹嗎,就好奇,隨便問問。今天剛聽人說起。」他擠眉弄眼地說:「那可是北京最大的□場所。裡面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我「哦」一聲,林彬就知道在那種地方鬼混。看來是樂不思蜀了,還讓我去找他!我憤憤地想。

    坐公交車去了,停在站牌下不肯再往前走。打電話給他:「我在站牌下,你快過來。」他那邊的音樂聲震得我都受不了。他吼著說:「到門口來,我有東西給你。」我沒辦法,只好磨磨蹭蹭走過去。他站在門口老遠就看到我,不滿地說:「怎麼這麼慢。喏,給你。」是一張銀行卡。我愕然:「幹嗎?你找我就這事?」他沒好氣地說:「那你以為還有什麼事呀。不是說了要給你一張銀行卡當壓歲錢嘛。密碼是你自己的生日。記得去銀行改了密碼。」說著就要走。

    我喊住他:「你說你大過年的來北京幹嗎?還來這種地方鬼混!」他匆匆解釋:「都是生意場上的人。馬哥想來這種地方玩玩,我能不陪著嘛!」他哪有什么正正經經生意場上的人!還不是一些狐朋狗友。我拉住他:「哎哎哎,你先別急著走。我問你,你和那個歐陽水,到底什麼關係?」他支支吾吾地沒回答。我瞪著眼問:「你沒跟她怎麼樣吧?」他推我:「行了行了,你快走。我沒時間跟你瞎扯。馬哥他們都等著我呢,我好不容易溜出來的。」我叮囑他:「你可別亂來啊----」話還沒說完,他人已經走遠了。

    回去的時候,順路進自助銀行查了查。哎,那小子居然給這麼多壓歲錢,看來是真發了,出手這麼大方。怪不得有膽進那種地方廝混呢,全是錢壯的膽。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幹什麼了。我搖頭嘆氣,將卡的密碼改成他自己的生日。

    巷子裡滿地的紅紙屑,空氣中隱隱地有一股硫黃的氣味。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蹲在院子裡放煙花,是那種小型的煙花筒,「啾」的一聲,爆出一團光,灑下幾點火星,然後就沒了。一個小女孩拿著一根點燃煙花棒轉圈,形成橢圓形的光圈,呼呼地燒著,黑暗中像吐舌的火龍。大家拍著手在一邊笑。我看得出神,站在旁邊一時沒走。

    忽然,一個小男孩遞給我一根煙花棒,仰起凍得通紅的小臉說:「姐姐,我天天看到你上下班哦。你要不要玩?」我一愣,高興地接在手裡。忽然想起宋令韋送的一大袋煙花還擱在角落裡發霉呢。既然買了,沒有浪費的道理。於是說:「姐姐也有很多漂亮煙花,我拿過來大家一起玩好不好?要等姐姐哦。」

    飛跑上樓提了煙花氣喘吁吁地下來。那些小孩子全部圍上來,我立刻成了孩子王。將大腿粗的炮筒擱在地上,我一點燃引線,立即大叫著跳開。幾個小孩子也跟著尖叫。一片「哇啦」聲中,無數的煙花在頭頂爆炸開來,一聲接一聲,像吹落的花瓣,隨著夜風瞬間消失不見。我還不過癮,同時點燃好幾個,漫天都是掉落的碎碎點點的星光,火樹銀花,美麗紛呈。大家站得遠遠的,興奮地拍手,又叫又跳。有一種煙花濺得特別遠,掉下來的時候,幾個小孩驚叫著逃開,隨即又哈哈大笑,是如此的快樂。

    此情此景,忽然想到一句話:「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我抬頭仰望無垠的夜空,仍舊是一片的昏暗。只是「眾里尋他千百度」的那個人,驀然回首,可曾在燈火闌珊處?我轉身上樓,不再留戀。

    過了大年初三,又恢復到正常的上下班時間。下了晚班,我邊走邊打電話給林彬:「你又在哪廝混?什麼時候過來吃頓飯?我好去買菜。」都來了好幾天了,除了初三晚上匆匆一面,我連他人影在哪兒都不知道。他既然來了,好歹在一起吃頓飯。他高聲說:「還不是在『HIGH FIVE』。吃什麼飯呀,又不是生離死別。哎,跟你說一聲,我明天就走----」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有人沖他喊:「林彬!快來,出事了----」聽在耳內,聲音都變調了。我一驚,連忙喊:「你們出什麼事了?」他連應一聲的工夫都沒有,「啪」的一聲掛斷電話。

    我心驚肉跳,他可千萬別出什麼事。惴惴地往公交車站走,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看他那個樣子,事情似乎鬧得不小,不然不會招呼都不打,直接掛我電話。我越想越擔心,掉轉頭攔了輛計程車,直接往「HIGH FIVE」去。路上見到好幾輛警車呼嘯而過,那聲音聽起來就像催命曲,所有的車輛紛紛讓道。我大驚失色,趕緊給他打電話,一直在響,根本沒人接。我急得滿頭大汗,不知道他有沒有出事。催促司機:「師傅,您快點,成嗎?我真有急事!」

    警車已經在封鎖出入口了。我跳下車,趁人群混亂之際,躲在角落裡拼命打電話。總算打通了,我吼:「警察已經封住大門了。你是不是出事了?」他喘著氣說:「警察----來得這麼快?林艾,我,我----真出事了!現在怎麼辦?我不想進局子裡----」聲音聽起來非常慌亂,差點就語無倫次了。我拼命甩頭,讓自己冷靜下來,說:「你先想辦法逃出來,別再在裡面耽擱了。我看見他們已經進去了。」他抖著聲音說:「前面的路已經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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