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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我不再說什麼,生氣也是白生氣,平靜地說知道了。然後甩包下樓,頭也不回。沒錢怎麼賠?難道還抓我去坐牢不成!我迎著寒風站在街道邊,這時,手機響了。滿心的火氣,詛咒地拿起電話,大吼:「大半夜的誰呀?不知道要睡覺嗎?」宋令韋可惡的聲音傳過來:「你站在大街上睡嗎?」我轉身到處搜尋。他正從街對面推開車門走下來。我沒理他,徑直往前走。
他電話又打過來:「一個好消息,要不要聽?」我聽他似乎話中有話,住了腳,沒好氣地說:「有什麼話快說,本人現在心情很不好。」他說:「是嗎?包你聽了心情大好,請----」隔著遠遠的,做了個請我上車的手勢。我識相地妥協,慢騰騰地走回去,斜著眼說:「你最好是真的有好消息。」在這個當口他再敢耍我,我保不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不過看他那樣子,倒不像是哄我的。
他雙手抱頭靠在駕駛座上,懶洋洋地說:「網上有人三折倒賣博思的衣服。」我一聽,打起精神,問:「哦?不會是仿的博思吧?」三折?博思這個牌子就是賣不出去,也從來沒有賣過這麼低的價的,最多就打過八折,事關公司形象問題。不過現在這年頭什麼都有假的,衣服也不例外。
他搖頭:「應該不是,他們似乎急於出手,我已經派人下去查了,很快就會有消息。提前告訴你,是希望你好好睡一覺,別再煩心了。」我把十一號晚上布置會場的事告訴他。他沉思說:「那就有很多種可能了。不過為什麼單單你們庫房丟貨了呢?總不可能是湊巧吧?」我搖了搖頭,說:「而且,專賣店的鎖也不像是有人動過的痕跡。」這事若真能查出來,肯定嚇人一大跳。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最不可能也就是最終的答案了。
第二天他特意來找我,拿著一件衣服說:「這就是從網上買的。」我拿在手裡仔細看了看,是當季的新款,我們店裡正熱賣,點頭:「不是假冒的,是真的博思。」慎重起來,這衣服一定有問題,不然誰傻帽呀,新款衣服賣這麼低的價錢!不過,不一定就是我們店丟的那批。標籤早就拆了,什麼都認不出來。忽然想起一事,靈機一動,翻衣服里側攜帶的小商標。失望,沒有標記,抬頭問他:「還有沒有其他的衣服?」
他從車裡又拿了另外一款還未拆封的遞給我,我照舊翻衣服裡邊的商標,指頭大小的商標上用黑色水筆畫了個圈,裡面打了個叉。我興奮地跳起來:「這就是我們店丟的衣服。這商標上的標記就是我做的。我給其他商場配貨,出的衣服全部是客人退回來不要的,所以特意做過標記,就是怕混在一起,其實是自己不安好心,把不好的推給其他商場。又要別人不注意,所以只能在衣服裡面做記號。」終於找到了!總算不用背這個黑鍋了!我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微笑看著我,點頭:「好,確定的話就好辦。我會想辦法讓他們送貨上門然後再沿著這條線索順藤摸瓜找下去的。」我用力伸了個懶腰,渾身都輕了起來,笑說:「宋令韋,這次真得好好謝謝你。不然,這錢我賠定了,還不知道該到哪裡去籌呢,說不定最後得吃官司。」他壞壞地笑說:「那有沒有獎勵?」我挑了挑眉,故意說:「請你吃飯?這可是我最高級的待遇了。」
他卻意外地沒有得寸進尺,看著我發了好一會兒怔,眼神複雜,似乎有什麼話要說,我做好心理準備等著,我想我對他的心防正一點點瓦解崩潰,實在無力再抗拒了。可是他似乎有些猝不及防地撇轉頭,然後朝我笑了笑,專注開車,不再看我。我有些反應不過來,仿佛下樓梯的時候一腳踩空了,空茫茫失落落的,轉頭愣愣看著他的側影,渾身像發出耀眼的光芒,吸引我不由自主地飛蛾撲火。
第十八章為情所困
第二天傍晚時分,宋令韋帶我去見一個人。年紀很輕,頂多二十來歲,染著黃色的頭髮,銅絲一樣一根根豎起來,眼神閃爍,畏畏縮縮地站在角落裡,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人。我問:「他是誰?」宋令韋拿起桌子上的衣服,淡淡說:「他就是送貨來的,等下會帶我們去一個地方,有沒有興趣一起去?」我不由得仔細打量那年輕人,才發現他臉上有傷痕,左邊臉都腫起來了,嘴角有血跡,猶有餘悸地看著宋令韋,大概很吃了些苦頭。
我沒再說話,跟著宋令韋,在那年輕人的指引下往老北京城區一路開過去。道路太狹窄,車子進不去,只好在胡同口就停下來。我四處看了眼,低矮陳舊的四合院,斑駁脫落的牆壁,歪歪斜斜的胡同,道路也是坑坑窪窪的,有些怔住了,好像一下子回到黑白電影中的北京城,時光倏忽倒流了幾十年,原來現在的北京還有這樣的地方呢!那年輕人領著我們在一家院門前停住了,岩石鋪成的台階分外高,短而緊湊,光滑狹窄,一不注意很容易跌倒。
竟然是對襟似的長而窄的木門,上面還有人用黑色炭筆調皮地畫了個光屁股的小孩。右邊那扇門上有一個銅綠斑駁的拳頭般大小的手環,左邊的大概已經丟失了。那人倒沒有敲手環,用力往裡一推,門就開了。我跟在宋令韋後面進去,院子中間有一棵大槐樹,那樹估計得有上百年的樹齡,斜斜地歪在半空中,光禿禿的,伸出的枝丫就有我整個人那麼大。
那年輕人猶豫地看了我們一眼,在西邊的一間房門前站住了,然後垂著頭敲門。我注意到門外邊有一個煤球爐子,這東西似乎是我小時候的產物,現在大概是古董了吧?通紅的火光從fèng隙里照出來,帶著翻滾的氣浪,上面架了口高壓鍋,冒出的水汽正「嘟嘟嘟」地響,聞到蘿蔔的香味。聽到裡面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來了,來了,誰呀?」我簡直不能相信,往後退了兩步。
李欣穿著厚厚的棉襖掀開厚重的帘子探出頭來,大概還沒看見我,皺眉說:「辛力,你幹嗎到我家裡來?」又不甚歡迎地看了眼宋令韋,最後才見到站在後面的我,露出吃驚的表情,隨即環視了一圈,帶緊房門走出來,冷冷地看著我,說:「你來這幹嗎?」語氣仿佛帶有恨意。宋令韋見我沒說話,站出來平靜地說:「你就是李欣?我們為什麼來找你,你心裡最清楚不過了吧?」
她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抬頭憤怒地瞪著那個叫辛力的人,好半天后說:「那你們想怎麼樣?本來就是你們逼人太甚!」一副破釜沉舟,什麼都不怕的樣子。我還來不及說話,從裡面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欣欣,是誰在外面?大冬天的,也不請人進來說話!」隨即門從裡面打開了。
一個臉上滿是皺紋的老人坐著輪椅滑出來,看見辛力便變了臉,呵斥說:「你這小子,年紀輕輕不學好,整天偷雞摸狗的還敢上我們家的門,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當真伸出手中的拐杖劈頭就打。辛力蛤蟆一樣跳下台階,狼狽萬分,遠遠站著不敢上前。那老人帶有三分怒氣打量我們。我怕他不分青紅皂白也跟著一拐杖打下來,趕緊說:「老大爺,我是李欣的同事,找她有事。」李欣有些詫異地看了眼我們,垂著頭沒有說話。
他聽了,立即樂呵呵地說:「啊,原來是欣欣的同事,快請進,請進。剛才真是怠慢了。」撐起上身殷勤地要掀帘子,李欣搶先一步拉開帘子,說:「行了,爺爺,我來,我來。」推著她爺爺進去了。那老人熱情地招呼:「進來喝口熱茶,站外面可凍壞了吧。」我和宋令韋只好跟著進去。
飯桌上已經擺好菜了,只有一碗醬蘿蔔和一盤子大白菜,另外還有一碟子甜辣醬。那老人連聲說:「請坐,請坐,地方侷促點,請不要嫌棄。」我忙說:「哪裡,哪裡,冒昧前來打攪,應該是我們過意不去才是。」拉著宋令韋在沙發上坐下來。那沙發又冷又硬,彈簧似乎都壞了,坐墊上有一兩個手指般大的洞。
屋裡陳設極其簡單,木製的家具看上去就有年頭了,桌子上擺著台老式電視機,只有十幾英寸,跟一電腦差不多大。唯有角落裡有台無線電收音機在咿咿呀呀唱著,聽起來似乎是京劇。裡面還有一個房間,大概是臥室,垂著厚帘子,看不清楚是什麼光景。我不知道李欣的境況竟然是這樣的,平時一點都看不出來。還以為她跟許多北京小孩一樣,不肯好好念書,出來隨便找個工作,工資連吃飯都不夠,還要拿著父母的錢夜夜泡吧,和社會上一些所謂的哥們來往。
那老人又讓李欣倒茶,熱情地問我們有沒有吃飯。我看了看宋令韋,然後笑說:「來的路上就吃過了。我們來找李欣是工作上有些事情想和她商量商量,明天好向領導匯報。就兩句話,說完就走。」李欣也沒倒茶,平靜地說:「行,那我送你們出去吧,路上說。」那老大爺還一個勁地挽留,笑說:「吃了飯再走,剛好燉了蘿蔔排骨湯,喝一碗熱熱身子。」我忙說:「老大爺,我們真吃飽了。剛剛在飯館裡吃完才來的,早知道您燉了排骨,空著肚子就來了,現在可吃不下了。」他呵呵笑起來,直送我們到門口,說:「那下次再來玩啊!」我忙不迭地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