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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然後雙手緊緊抵住他的手腕,有些生氣地說:「宋令韋,你想幹什麼?!」他做得太過分了,有這樣和人說話的嗎?又不是狹路相逢的仇敵!他的食指點在我頸邊的大動脈上,我可以清晰感覺到血液流動的聲音。他狠狠地說:「找了一整夜?」聲音聽起來像地下即將奔騰而出的岩漿,有毀天滅地的力量。我怔住了,他一整夜都在這裡守著?心中霎時涌過千萬種複雜難言的感情,沒有回答。
他扳過我的臉,憤怒地叫囂:「林艾,我警告過你,不要再和他來往!你最好聽我的話!」我忽然間覺得又悲又喜,滿心的悲傷夾雜著滿心的歡喜,整個身心同時處於兩種極端的煎熬中,像來回倒流的蒸汽,冷的熱的,冷泠泠,暖融融,交纏在一起成綿延的細線,一點一點地拉扯,扯到最後頹然的斷裂----他是不是也同我一樣受盡煎熬?無力地扳開他的手指,示意他放手,低聲說:「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又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他怒目瞪著我,隱隱看得見嘴角跳動的青筋,手上的力道加大,我覺得有些窒息,拍著他拳打腳踢,抬高身體拼命往後仰,高叫:「宋令韋,你憑什麼這麼對我!」他徑直盯住我的眼睛,似乎看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忽然毫無防備地鬆開手,我重心不穩,往後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我見他雙拳緊握,緊緊逼問:「為什麼一定要來找他?為什麼去了整整一夜?」聲音已經有些嘶啞,聽在耳內,忽然讓我有種心悸疼痛的感覺。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他很在乎很在乎我?還是僅僅是見到這樣陰暗的我憤怒痛心?我一向堅定明確的心在此刻是如此地患得患失,茫然失措,盲目地失去方向。
我抬起頭平視他,平靜地說:「我只不過犯困,睡了一覺。」他臉上的怒氣依然沒褪,但是身上的火氣卻明顯降下去許多,依舊凜然地說:「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再和他這種人牽扯在一起,對你沒好處!」我忽然湧起一陣失望,僅僅就是這樣而已嗎?我搖頭,緩緩說:「宋令韋,你什麼都不知道!」
他死命瞪著我,許久的沉默,然後丟下一句:「上車!」荒郊野地,深更半夜到哪去找計程車?我沒抗拒,低著頭坐到副駕駛座上,聞見車裡濃重的煙味,禁不住咳嗽了一聲。轉頭看見垃圾盒裡一堆的菸頭,有一截還冒著一縷淡淡的白煙,漸漸低下去,飄散開來,逐漸熄滅了。他跟著關上車門,打開車窗,卻沒有立即發動。我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全身倒在椅子裡,閉著眼睛緩緩說:「林艾,其實,你也什麼都不知道。」我怔住了,他心中難道也有什麼難以啟齒、不可告人的事嗎?我暗中嘆口氣:「你一路跟我到這裡?為什麼?」他呼出一口氣,淡淡說:「你和林彬進去後,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情,沒有離開。然後看見你急急忙忙攔了輛計程車,不由自主跟上來。我原以為你馬上就會出來的,可是你往往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林艾,十年了,你有無數的過去,我也一樣,我也有。所以,給我一點時間,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我沒有回答,他這是幹什麼?還是這麼不清不楚地吊著!既然隔著這麼多的東西,為什麼就不能徹底了斷呢!
直到下車,我一直沒有說話。他推開車門,追在我身後問:「事情都解決了嗎?」我勉強回他一個笑臉,說:「還行,總會解決的。」他又說:「如果我能幫你,那會是我極大的榮幸。」他知道我的自尊自強,給足了我面子。我笑笑說:「好,如果需要的話,我不會推辭。」他頓了頓,似乎有些艱難地開口:「林艾,以前的事,你受苦了,不過,我總是希望,你以後能越來越好。」我眼眶忽然一紅,僅僅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你受苦了」,便能直入我心扉,打中我的命脈,令人極欲落淚。我垂著頭說:「好的,以後一定會的。誰都有比較倒霉的時候。」
他輕輕點頭,最後說:「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再去找周處,他那個人,不但不好惹,而且危險。想必你一定比我清楚。」我平心靜氣地回答他:「大家都這麼說,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周處不是和我關係不一般,而是和林家關係不一般。他對我很好很好,對林彬也不壞,只不過林彬一直對他態度惡劣。可以說,沒有他,我或許活不到今天。」他沒有說話,維持沉默。在這件事上他沒有什麼發言權。那個時候的我,除了周處,誰也不知道,包括林彬。
我一腳跨進暗影里,聽到他徐徐地說:「林艾,那些事,你願意再說一點嗎?」我「嗯」了一聲,表示驚訝,想了下,隨即說:「以後再說吧。你看天快亮了,該準備上班了。」他沒有繼續追問,只平靜地說:「你進去吧,可以再睡一會兒,時間還早。」我朝他揮揮手,怔了下,然後鑽進樓道里。
悄悄地打開門,林彬睡得跟豬一樣,什麼都不知道。的確,時間還早,我可以再睡一個小時。和衣倒在床上,幸好被子是熱乎乎的,寒冷的冬夜,有這個已經足夠,沒有什麼其他好想的。不敢睡熟,一直擔心上班遲到,誤了打卡的時間,月底的全勤獎就沒有了。不斷地看時間,最後還是早早地爬起來,喊醒林彬:「喂,我去上班了。你先別忙著出門,養好傷再想辦法。午飯叫外賣吧,晚上我買菜回來做飯,算是犒勞傷患。」他悶悶地「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
我用力提起精神,面對空氣「哈哈哈」打出一拳,連喝了三大碗豆漿,然後擠公交車去上班。又是第一個到,開了門,發現軟凳底下掉了一件襯衫,也不在意,撿起來嘀咕:「昨天誰最後一個走呀?賣場都不整理。」隨便打掃了一下,然後開始一整天繁重忙碌的工作。
今天六點下班,剛收拾好東西,操曹的電話打過來:「續艾,我剛好在附近的大學開會,等一會兒,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我沒好氣地說:「不去,我還要上班呢。」他失望地「哦」一聲,我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一直擔心林彬身上的傷有沒有好點,跑到街頭準備攔計程車回去。
偏偏一輛車停在身邊按喇叭,我翻白眼,說:「操曹,你不是說你在開會嗎?」他推開車門走下來,不滿地看著我:「你不也說你要上班嗎?」我有些哭笑不得,這倒好,小辮子全部揪出來了,「哼」了一聲,說:「既然知道,那你還好意思湊上來?」他大聲抱怨:「續艾,你這人怎麼就這麼難說話呢?」我沒辦法,岔開話題問:「你什麼時候過來的?一直在下面等?」他搖頭:「那倒沒有,我是真去旁邊的大學參加研討會去了。」我沒好氣地說:「大學裡的教授領導不是忙得無暇□嗎?你怎麼就這麼清閒,一天到晚在這裡蹲點?人家以為你想踩盤搶劫呢!」他嘿嘿笑說:「天都黑了,再長的會也該開完了。誰說過,時間像海綿里的水,要擠總是有的,人家怎麼想我可管不著。」
他還有理了!我說:「你能不能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你再這樣,我都以為我自己在虐待你。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以前的事就這樣吧,一筆勾銷。你也不用愧疚了。你再天天蹲上來負荊請罪似的,我遲早要被你逼瘋。您老能不能體諒體諒我脆弱的神經?」我想我夠寬宏大量了吧?多大的事呀,都不跟他計較了。哎,其實見到他就想通了,只是咽不下這口氣,拉不下面子。現在面子裡子都賺夠了,反正再怎麼計較也沒用了,無濟於事,還多了個他一天到晚跟在眼前鬧心。他這些天來畢恭畢敬真心誠意的討好也不是沒效果的,折磨他也折磨得夠了,我算是原諒他了,他該死而瞑目了吧?
他笑嘻嘻地說:「那就一起出去吃飯吧。我在一家餐廳訂了位子,他們有很好的香檳,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喜歡香檳,你一定會喜歡的。」我叫住他問:「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喝香檳?」我頂討厭西餐廳,吃什麼都吃不飽,這也算了,還半生不熟的,難吃死了!我現在哪有那個小資情調呀!去外面打聽打聽,香檳到底什麼價!他當場愣在那裡,然後說:「怎麼沒有?那個時候大家喝紅酒兌雪碧,偏偏你不肯喝,說要喝香檳。」
那大概還是大學時候的事,反正我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罵他:「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就改口味了。不跟你瞎扯了,我還趕著回去呢。」他拉住我:「哎哎哎----續艾,你能不能好歹給點面子?不吃西餐,吃川菜、湘菜總行了吧?」我正經地說:「不是不給你面子,是今天晚上真不行。」他愣了下問:「你約了人?」我斜著眼說:「怎麼?不行嗎?」林彬一直打電話催我,說他一天沒吃飯,餓得前胸貼後背,那個懶人,怎麼沒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