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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我掏出手機打電話給他:「已經沒事了,你回去吧。」他朝我點了點頭,晃了晃手中的手機。我微微頷首,低頭對林彬說:「還走得動嗎?」他閉著眼「嗯」了一聲,胡亂擦了擦嘴角的血,掙扎著站起來。我扶著他一步一步挪回地下室。打了熱水先把淤血洗乾淨,一邊替他上藥一邊問:「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他齜牙咧嘴地說:「又不是頭一回,去什麼醫院?」我罵:「你就任人家打?不會還手?」他瞪著我:「再怎麼還手也打不過人家三個呀!」我拿出碘酒,重重往他身上擦去,哼著氣說:「活該!」他疼得一直叫喚。
我掏出安眠藥,說:「吃了,省得晚上跟殺豬一樣叫個不停。」他躺在被子上,張開嘴等著我餵。我將杯子重重地放在地上,沒好氣地說:「你又沒被打得缺手斷腳!還想讓我端茶遞水的伺候,惹得麻煩不夠多嗎!」他只好起身,皺著眉頭將藥吃了。大概是累了,不一會兒就聽見均勻的呼吸聲。我看著他,一張那麼好看的臉都成豬頭了。無奈地嘆了口氣,換了大衣,帶上門出去。
我先打電話給阿平,問明白周處在哪兒後,打車直奔「傾城」。「傾城」已經有些偏離市區了,車子一路開過去,周圍都是高高低低的樹叢,一團一團的矗立在邊上,黑糊糊的看起來像野獸,隨時會撲上來咬你一口,漆黑的夜裡,惶惶的心情,讓人頗有些心驚膽戰。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快步跑上階梯。站在門前抬起頭,微微嘆了口氣,琉璃般的燈光從玻璃門外she出來,連空氣也變得曖昧奢靡,蕩漾著放縱後的氣息。
我直接走到樓上,找了個僻靜的角落開始打電話。響了許久都沒人接,正想再撥一遍的時候,傳來一聲低沉喑啞的聲音,含含糊糊也沒聽清楚。我說:「周處,是我,木夕。」他立即說:「你等等。」然後聽見一連串的聲音,隱隱的似乎還有女人的嬌嗔埋怨。他再次開口,聲音已經恢復清明,說:「這麼晚打電話過來,有事嗎?」我悶悶地點頭:「嗯,有事。」斜斜地靠在牆上,冰涼的觸感似乎能透背而入。又是夜半無人時分,我想我的意志不如白天那麼堅強勇敢。那麼多的人和事堆疊在一起,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大概聽出我的異常,連忙問:「有什麼事?你現在在哪?」我老老實實地說:「我就在『傾城』----」他忙不迭地說:「那你等著,我馬上就出來。」我用尾指擦掉不知道何時冒出來的眼淚,「嗯」了一聲。剛調整好面部表情,就聽見走廊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手上拿著一件外套,一邊走一邊利落地穿上去,襯衫下擺兩個扣子都沒扣上,露出小腹上的肌肉。等他走近,我從陰暗的角落裡走出來。他乍然下見到我,有些吃驚,隨即鎮定下來,走到我身邊,低下頭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聞到他身上猶沾有的香水味,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仔細觀察我的臉色,皺眉說:「情緒怎麼這麼低落?誰欺負你了?」
我依賴似地抱住他,嗚嗚地說:「林彬被人打了,打得到處都是血----」他反手擁我在懷裡,輕聲問:「嚴不嚴重?」我喉嚨一陣哽咽,多日來的擔驚受怕全部湧上心頭,化成酸楚的水汽一個勁兒地往眼睛鼻子裡流。根本不敢開口說話,怕聲音泄露惶恐無助的情緒,極力抿住唇,垂著眼搖了搖頭。他哄我:「沒事,別擔心。」我捂住嘴,裝作咳嗽,拼命壓下所有的委屈,緩緩點頭。
他說:「因為高利貸的事?」我悶悶地點頭,然後說,「他們說找不到人就讓我們賠,三天之內交不出,就給我們好看。」他問我:「那你想怎麼做?」我求助地看著他:「你能不能出面讓他們寬限一段時日?那麼多的錢,就是籌,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籌到的。」他撫著我的肩膀,慢慢地說:「就只要這個?」我「嗯」一聲,眼睛看著地下,說:「吃了虧就得接受教訓。這是他惹下來的禍,就得由他自己去解決。可是,能不能別逼得那麼緊?狗逼急了還跳牆呢,何況是人。許多人都是被逼上絕路的。」單單只剩錢的事,總會有辦法的。林家好歹還有一些親戚朋友,雖然久不來往,實在不行,大不了厚著臉皮找人借。反正還年輕,總還得清的。他又問了一句:「就這麼個要求?沒別的了?」
我說:「他們什麼人,能退一步說話,就該謝天謝地。單單這麼個要求,已經是很難得了。周處,我不想再麻煩你。」他深深看我一眼,說:「夕,你什麼時候這麼見外了?」我嘟囔說:「我哪有,是林彬那小子不讓我來找你,他那脾氣,倔得跟頭牛一樣。」他捂住我冰冷的指尖,說:「我會讓人跟龍哥打聲招呼的。還出了什麼事?怎麼一點精神都沒有?」我忽然說:「周處,我真嫉妒有些人。」他撥開我的頭髮,露出毫無遮掩的臉,問:「你嫉妒誰?」我想到宋令韋,嫉妒他永遠活在明亮的地方。他一定不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想要卻不敢要,有些東西是你永遠都要不起的!唯有拼命壓制隱忍,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我只是告訴他,載我來的那個司機欺負我,明明看表打價的,他卻多收我的錢。他笑笑,然後說:「那我送你回去,省得被人欺負。」我說我不要你送,他問為什麼。我振振有詞:「你送的話,又是一大幫的人,我不喜歡。我寧願被人家欺負。」他沒奈何地說:「那你就在這裡睡一個晚上好不好?夜深了,外面很不安全。再說這麼來回跑也累得慌。我讓他們給你收拾一個房間,天亮再送你回去。」我有些心動,折騰了大半夜,早就累得筋疲力盡,心力憔悴。此刻在溫暖的暖氣作用下,照得人昏昏欲睡。他說的房間,一定非常舒服,有足夠的暖氣、柔軟舒適的床鋪、安靜的環境,沒有任何人敢來打擾,可以痛痛快快地睡一覺。我打著哈欠點頭。
房間很大,很乾淨整潔,沒有任何的雜味。我滿足地嘆息一聲,倒在天鵝絨鋪成的被面上。我眯著眼說:「我要睡了,你走吧。」他替我扯了扯滑下來的被子,柔聲說:「等你睡了,我就走。」我太過疲累,立即沉入夢鄉。可是卻做了許多許多的夢,斷斷續續,支離破碎的,一會兒跟著父母哈哈大笑,哭著叫著不肯吃飯;一會兒便是荒糙萋萋的山頭墳墓,夕陽殘照,人影蕭索;轉眼又成了熱鬧活潑的實驗室,那麼多的同學,嘻嘻哈哈地笑著鬧著,忽然「砰」的一聲,爆炸了,只剩下我一個人怔怔地對著一堆廢墟,嚇得魂都掉了……無數紛繁雜亂的場景,走馬燈一樣,接連不斷地粉墨登場。
我以為睡了一生一世,可是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床頭留了一盞昏黃的小燈,淡淡地照在地上,連影子都是淡的。我披衣茫茫然地坐起來,聞見空氣里殘留不去的煙味。轉頭見矮几上的菸灰缸滿是菸頭,我跳下床,拿起最上面一截,似乎還有餘溫。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電子鐘,四點十分。
又是新的一天,又有新的力氣迎接所有的挑戰。我用力呼出一口氣,給周處留了張紙條,然後穿衣下樓。這種地方果然不再適合我,那麼好的條件,那麼舒適的環境,還是睡得如此的不舒服。夜色分外冷清,空氣純淨而冰涼,頭頂有一抹慘澹的月的朦朧的影子,稀稀疏疏地照將下來,喧囂過後一切重歸於平靜。我站在馬路邊,無聊地吹了聲口哨,不知道還有沒有計程車。這個時候從這種地方出來,人家一定不當我是正經人。
遠遠的有車燈打過來,我眯著眼睛用手擋光一時間看不清楚,眼前有瞬間的黑暗。好不容易適應了,才發覺不是計程車,心裡還有些奇怪。待車門打開,裡面的人悄無聲息地走出來,才嚇了一大跳,脫口而出:「宋令韋!」
真是活見鬼了,他怎麼會在這裡?
第十五章茫然失措
濃濃夜色的遮掩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我愣愣地問:「宋令韋,你怎麼會在這裡?」如果說是偶遇,也有點太巧合了。他冷冷地說:「林艾,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看我的眼光令我不由自主想到半夜裡泛著清冷月光的刀光劍影,沒有一絲溫度,隱隱帶有山雨欲來風滿樓般的殺氣。他是誤會什麼了嗎?我有些膽怯地說:「我只不過來找人。」
他沒什麼溫度的聲音傳過來:「哦,是嗎?」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快,悶悶地說:「是不是又怎麼了?」他什麼語氣!又不是在逼問犯人!他冷冷地「哼」一聲:「找人?來這種地方?找誰?」我咬著唇說:「這是我的事。」他忽然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地趨身上前,一手就完全掐住我的脖子,「你要找的人就是周處?」我想沒什麼好隱瞞的,點頭:「找周處怎麼了?又不犯法!」頭轉動得有些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