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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所有人忙活了好幾天,弄得緊張兮兮,就為了這一刻鐘。大家癱軟在軟墊上,汪經理走進來說:「聽見沒有?說咱們銷售做得不行呢!上個月還不錯,這個月可就差多了!」那當然,上個月光是宋令韋和操曹那兩單就夠了。汪經理眼光最後停留在我身上,說:「木夕,你過來,我有些話跟你說。」我嚇一跳,仔細檢討,我又犯什麼錯誤了?我最近日日按時上班,不到點絕不早退,怎麼還會被經理欽點?只得磨磨蹭蹭跟過去。
她關了門,先是上下看了我兩眼,看得我心裡發毛,不會也要解僱我吧?然後微笑說:「木夕,聽說你和中宏的宋總關係不錯是不是?」我一愣,世上的事沒有不透風的牆,宋令韋幫我出頭的事總有人看在眼裡。我忙說:「沒有,沒有,就小時候認識----」她連忙說:「小時候就認識呀,那就更好了!」我不知道她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藥,只得靜等她的下文。
她說:「木夕,你也知道,王總說我們這區的銷售不行。如果能和一些大公司合作的話,那是再好不過了。比如中宏,我們這個品牌的定位很適合他們公司的形象。若是能拉到中宏的訂單,我們這區的銷售就不用愁了。」原來是這麼回事。我說:「中宏可是房地產開發公司,跟咱們這一行好像沒什麼交集----」越說底氣越不足。經理笑說:「俗話說,衣食住行,衣食住行!是人不就得穿衣服?中宏那麼多的男性員工,單是公司的一項福利,就夠我們這區的銷售訂單了。」然後目光炯炯地看著我。
我頭皮發麻,支吾著說:「我和宋令韋也不是很熟,平常很難見得到他----」我好不容易和他撇清了,打死也不想再去招惹他。汪經理伸出手拍拍我的肩,笑說:「你能直呼他的名字就夠熟了。記著啊,多和他通通電話,拉攏拉攏他,你要真把中宏這單生意給做成了,我立即向公司推薦你做店長,提成也全都是你的。」我看著她,甚是為難。公司年底要考核各區經理的成績,銷售自然是關鍵因素,聽說總公司有意提拔其中一人為整個北京地區的總經理。這幾個區的經理無不覬覦,正摩拳擦掌,使盡手段。
她臨走前親切地拍著我的手說:「木夕,聽許芳說,你表現一直不錯,要好好加油呀,以後有的是機會。你的努力我是看在眼裡的,若有機會,以後就跟著我做吧。」許芳是我們店長,在這個行業做了四年才做到店長的位置,她的意思表現得再明顯不過了,等於說,她升遷了,我就是她的直系親屬。大公司里的人都是拉幫結派的。我仍然敷衍說:「汪經理,我也不知道宋令韋見不見我,我連他電話都沒有呢。」她立即說:「沒事,沒事,你儘管去試好了。我有他的電話。」然後掏出手機,報給我他的電話號碼。
我輸進手機一看,不對呀,這怎麼不是他的電話,不過沒吱聲,只好硬著頭皮說:「那行,我試試吧,不過不一定成功。」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不得不點頭。口頭答應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整整鬱悶了一整天,一直在考慮要不要給宋令韋打電話,汪經理什麼人,我哪有那個本事糊弄她!可是前些時候才說了那麼一番話,實在沒臉再主動找上他要求幫忙。我想了許久,先撥了汪經理給的那個電話號碼,果然不是他。大概是他秘書之類的,很職業地問:「您好,中宏,請問有什麼事?」我咬了咬牙說:「嗯,嗯,請問宋總在嗎?」她客氣地說:「宋總正在開會,請問您哪位?有什麼事需要轉達?」我連忙說:「那沒事,沒事,你忙吧。」她又說:「那你留個姓名吧,我等會兒轉告他。」我說我姓木,然後急匆匆地掛了電話。
算了,算了,送上門去簡直是自取其辱。管他呢,做不成中宏的生意又不會殺頭,到時候再隨便編個話上去就行了。大不了辭職不干。可是我今天的壞運還沒有走到盡頭。
傍晚時分,我正在賣場整貨,發覺有一個衣衫凌亂、臉色蠟黃的中年婦女伸著頭往我們這裡張頭縮腦地探看。看她的衣著氣質,哪消費得起我們店的東西。我走出來好聲好氣地問:「您好,您找人嗎?」她驚慌地看了我一眼,才微微地點了點頭,支支吾吾地說:「姑娘,我想問一下,你們這兒是不是有一個叫木夕的人?」我張大嘴巴看著她,隨即鎮定下來,說:「我就是木夕,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她眼睛一紅,「撲通」一聲拉著我的手跪下來。還沒說話,眼淚像斷線珠子一樣滾下來。
我驚得手忙腳亂,連聲說:「大姐,你有什麼事,好好說,我可受不起。你快起來,快起來,大家都看著呢!」我真是被她嚇著了,還沒有誰二話不說就朝我跪下來的,我又不是觀世音菩薩。扯著她的胳膊拼命往上拉,珠珠和樂樂都朝這邊好奇地看著呢,過往的客人都不由自主地住了腳。她再跪下去,我簡直成動物園裡的大熊貓了,還是免費供人觀賞的。
我見她聲淚俱下,連忙說:「大姐,咱們換個地兒說話。您先給我起來行不行?」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動了蠻力,將她扯到一邊供客人休息的坐椅上。我頭痛地問:「大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抽泣著說:「姑娘,我知道是我們那口子不好,他手腳不乾淨,偷了您的東西。可是罪不至死呀,您好歹幫忙說個話,讓人放他一馬,以後他再也不敢了。他家裡上有老,下有小的,萬一出了事,叫我們孤兒寡婦的怎麼活呀!」
我漸漸有些明白過來,為難地說:「可是我能幫什麼忙呢?」總不能去警察局證明他沒有偷我東西吧,這也太荒唐了。她腳一軟,又要朝我下跪。我額頭上直冒冷汗,緊緊地攥住她的手,連聲說:「你說,你說,你要我怎麼做?」她抹著臉上的眼淚鼻涕哽咽說:「其實我也不大清楚。聽人說,他偷了您的東西,轉手出去的時候,被人抓住了。直到現在還沒放回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急得到處打聽,有相熟的人告訴我,他被一個叫什麼周哥的人給抓了。我整天湊上去求情,連那個人的面都沒見著。」眼淚水一樣流到我手上,看著真是可憐,一定是走投無路了。我低著頭,沒有說話。
她繼續擦眼抹淚地說:「有人可憐我,看不過去,指點我說,若想我那口子沒事,就來找一個叫木夕的人。我多方打聽,才打聽到你在這裡。姑娘,你就可憐可憐我,好歹幫個忙,我這就給你磕頭----」我攔住她,無奈地說:「大姐,這事我知道一點眉目了。哎----」我長長嘆口氣,怎麼就逃不開,躲不掉呢,總是糾纏住你,死都不放。我深深吸了口氣說:「你放心,我替你跑一趟,成不成我也不知道。」沒想到那人竟然落到周處手裡,大概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我好說歹說總算哄得她走了。她臨走前巴巴地望著我:「姑娘,你可要快點,我都擔心死了。」我沒奈何,只好說:「我這就替你辦好。」回到店裡也不解釋,直接躲進庫房打電話。不知道周處還是不是以前的號,撥了許久都沒有人接。我然後打電話給阿平:「阿平,我是木夕,知道周處在哪嗎?」阿平說:「周哥在『皇朝』跟人應酬。」我愣了下問:「『皇朝』在哪?」我離那種生活真是很遙遠了。他耐心地說了地址。我說:「好了,好了,周處有空嗎?你讓他來聽我電話。」阿平說:「我今天晚上放假,沒跟著周哥。」
我沒辦法,掛了電話後,問店長要了幾個小時的假,打車直往「皇朝」。夜色上來了,這個城市燈火璨燦,人聲喧囂,從立交橋上往下看,無邊的暗夜裡,到處是碎鑽一樣的燈光,波瀾起伏,川流不息,粼粼地朝遠處伸展開去。可是每一處光亮的背後必定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他們那些人約的地方,不是酒吧、舞廳,就是夜總會。紅男綠女,紙醉金迷,放浪形骸,醉生夢死。不斷變換的五色燈光,嘈雜曖昧的調笑嬉戲,我想我已經不再適應。我到前台問清楚情況後,直接上頂樓的包廂。站在外面躊躇了一下,不知道到底在哪邊。雙手插在口袋裡,掏出手機正要打電話,看見站在走廊盡頭的人,連忙喊:「哎,小順!」小順疑惑地走過來,乍然下見到我,吃驚地說:「木姐,你怎麼來了?差點沒認出你。」我沒回答,問:「周處是不是在這兒?」他連忙說:「周哥在裡面的包廂里。」領著我走過長廊,說:「是周哥讓你來的吧?你快進去吧。」也沒問我話,就旋開了包廂的門。
我還來不及喝止,裡面的人已經發現了我。我瞪了小順一眼,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進去。裡面煙霧瀰漫,酒氣撲鼻。一大堆的人,男男女女,嬉笑嬌嗔聲連連不斷。我睜大眼往沙發上找周處,一時沒找到他。待他推開身邊環繞的女人,站起身來,我才發現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