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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下了車,實在走不動了。十根食指勒得發紫,都陷進去了,手都凍得毫無知覺,整個像哈爾濱展覽上的冰雕。我掏出手機,電話都拿不穩,「當」的一聲掉在地上,滾出老遠。我胡亂撿起來,頂著六級大風嘶啞著喉嚨吼:「你們趕緊派個人下來接我上去!」我又不是驢子,這麼使喚我,也太過分了。

    下來接我的不是任何一個同事,竟然是操曹。我來不及跟他生氣,抓住滿頭亂飛的頭髮說:「來來來,你提兩個,我提兩個,趕緊回去,趕緊回去,我都凍得成外面的電線桿了。」他一把提起地上所有的袋子,快速說:「我來,你快回去!」我回頭問:「你提的過來?」他說:「廢話!」我也不客氣,抖著身體穿過馬路跑進商場裡。暖氣從頭淋下來,瞬間貫穿全身,我舒服地呼出一口氣,伸了個懶腰說:「總算重新活過來了。」

    我替後面的操曹打開玻璃門,搓著手說:「我拿兩個,提著重吧?」他沒讓,躲開了,說:「你提著就不重?」我忽然板下臉,說:「你怎麼又死皮賴臉跟著來了?!你沒工作我還有工作呢!你煩不煩呀!」搶過他手中的袋子,噌噌噌地就要跳上電梯。他追在後面解釋:「不是----我帶了點東西給你----」我一口拒絕:「不要!」又是什麼世上最甜的水果之類?我不會自己買?需要他來討好!

    偏偏這個時候商場主任老遠就喊:「博思的,走哪呢你?」我連忙縮頭,賠笑說:「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主任,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我這回行不?您看我提著這麼多東西呢。」她倒沒開口教訓,只說:「提著貨,那走員工電梯呀。」我連連點頭說是。商場裡規定,只要帶著工作牌,就是工作人員,不能乘乘客電梯。認真起來是要罰款的。我喪氣地看著還在十萬八千里之外的員工電梯。

    操曹站在一邊問:「怎麼了?為什麼不讓你走?」我將氣撒在他身上:「碰見你就沒好事!」他一臉慚愧的樣子。我有些於心不忍,轉念一想,自己完全是強詞奪理。他好心好意地幫忙,再怎麼說,也不該是這種待遇。我嘆口氣,指示他:「你提著這些東西上去,擱外面的賣場就行了。我走員工通道,快去,快去。」他很高興地提著東西上去了,瞧那樣兒,活像撿了寶似的,又不是天生該被人使喚的!他不是這裡的員工,自然可以乘外面的電梯。

    員工電梯是工作人員出貨入貨用的,我只得打開安全通道的木門,鑽了進去。沒有暖氣管,外面的寒風灌進來,特別陰冷。一進門就打了個哆嗦,台階倒很大方,低矮寬闊,只是分外多,一層一層,仿佛走不完似的。我耐不住冷,一口氣跑上去,累得直不起腰。扶住牆歇了好一會兒,才慢騰騰地往專櫃走去。在前台看了一眼,問:「我調的貨呢?」

    正在收銀的樂樂沖我笑:「你那位家屬正在庫房入貨呢!他知道怎麼做嗎?」我一聽她的用詞,心下便有幾分不喜,沉著臉說:「誰是他家屬!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你以為他做了什麼好事呢!我被他害得還不夠慘嗎?!」樂樂抬起頭,詫異地看我,過了一會兒道歉:「木夕,對不起。」我隨即笑了笑,說:「沒事,我一時發昏,胡言亂語。外面實在太冷了,可能凍壞了腦子。」然後打了個招呼,進庫房去了。

    看著攤得滿地的衣服,生氣地問:「操曹,你想將庫房翻過來是不是?」他滿頭大汗地說:「我想分好類,再把衣服放進去。」我沒好氣地說:「你知道怎麼分類嗎?」翻出衣領上的標籤,翻出編碼說:「看見沒有,這些數字就是分類。你瞎忙些什麼!」然後眼睛也不看,撿起衣服就往架子裡塞。哪款衣服在哪,有什麼型號,什麼顏色,多大號,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麼大一庫房,他什麼都不知道,還想幫忙,看不累死他!

    他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我也不看他,剩下的衣服等會兒再放,現在忙著出賣場的貨呢。我見他就有氣,從箱子裡憤憤地抱出一大堆的衣架,準備掛衣服熨。一股腦兒扔在地上的時候,衣架上的鐵鉤又掛到手背了。我皺眉,一條細線般的紅痕,不疼,卻難看。我不在意,隨便擦了擦,繼續掛衣服。反正我手上多的是這種小傷痕。天天幹這種粗活,還能手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

    操曹卻扯了扯我衣服,我不耐煩地說:「你還站在這兒幹嗎?還不快出去!礙事!」他手伸到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玻璃瓶,嚅囁地說:「續----艾,這是我自己做的護手霜,你要不要塗塗看?」我停下手中的活,震驚地看著那個瓶子,然後問:「這是你連夜在實驗室做的?」他點頭,說:「嗯,我晚上沒事,就待在實驗室做實驗。我見你手很乾燥,正好有藥品儀器,就做了一點----」我接過來拿在手中,旋開瓶蓋聞了聞,淡淡的清香,是香奈兒香水的味道。然後看了看瓶身,上面還有香奈兒的標籤。那時候做這個實驗,得到產品後,都會滴一兩滴香精,可是味道不好聞,大多數人說香得難受,都不加。我用力聞了聞,說:「你把香水倒了,用來裝這個?」瓶子裡剩餘的香味正好。他沒說話,只尷尬地看著我。傻不傻呀,香水多貴,這個多廉價!

    他支吾著說:「續艾,你放心,我稱量的時候很仔細,全部精確到小數點後一位,油相和水相的分量提前算過好幾遍,沒什麼誤差。做的時候,溫度控制得很好,一直在九十五度左右,酸鹼中和得很好,雖然不敢往臉上抹,可是塗在手上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我沒有說話,輕輕壓了下瓶口,辱白色的液體倒入手心,我對著燈光仔細觀察,點頭說:「成品外觀呈辱白色,光亮,細膩,塗抹滑慡,有自然的清香。的確做得很成功。」他似乎得到嘉獎一般,很高興地笑起來。我問:「你一整夜沒睡?」這個產品做的過程並不複雜,可是要擱在四十度的烘箱裡放置二十四小時,他大概忙活了很久吧。

    他笑說:「沒有,我經常在實驗室過夜。」我默然了一會兒,說:「這個東西我收下了。我還要工作呢,你也趕緊回你的實驗室吧!」他湊過臉討好地說:「續艾,我還可以做其他的化妝品,還有洗潔精、肥皂,比外面賣得好多了。外面賣的全是加了水的商業產品----」我瞪他:「你閒得沒事幹是不是?你的課題呢,你的研究呢?玩物喪志!」他被我罵得灰溜溜地走了。

    我掏出香水瓶,看著裡面的液體發呆。那個時候做實驗是多麼的快樂,電動攪拌棒在三口燒瓶里刺溜溜地響,現在想起來那嘈雜的聲音竟然是那麼的動聽,猶如天籟之音。老是學不乖,故意將手伸到加熱套里,當手爐用。還有同學乾脆將食物帶進來,點上酒精燈煮東西吃,滿室香味,老師也笑嘻嘻的過來跟著吃。後來儀器裝置升級了,沒酒精燈也沒煤氣燈,就用電磁加熱器。「撲哧撲哧」的蒸汽,「嘩啦啦」地從燒杯里冒出來……我甩一甩頭,禁止自己繼續往下想,倒了一點辱液,沿著手背,慢慢擦著,手上的皮膚立即光滑細膩起來,果然覺得舒服了許多。

    第 9 章

    第九章抽身退步

    一大早爬起來,太陽已經穿雲破霧照在我臉上。我眯著眼睛伸了個懶腰,嗯,不錯,難得的好天氣,風也不大。我利落地跳過一個大坑,皺眉,城管怎麼搞的,這路也不修一修。出了巷口,轉上大馬路的時候,隨便瞟了一眼。咦,這輛車看起來怎麼這麼眼熟呢?黑得發亮,纖塵不染,陽光下閃著金屬的光澤,耀眼奪目。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沒見駕駛座里有人,便甩頭往前走。

    「林艾!」有人叫住我,我回頭一看,晦氣!宋令韋從旁邊的「城隍廟」小吃店裡推門出來。我翻了翻眼問:「你怎麼在這?」他拿著紙巾擦了擦嘴角殘留下的白色泡沫,說:「我來這吃早餐呀。我發覺這家小吃店的早餐做得很不錯,很有特色,既營養又豐富。」還既營養又豐富!做廣告呢!管他怎麼瞎編,或許是真或許是假,我可不願多費心思去猜測,只問:「那你叫住我幹嗎?」他說:「你不是要去上班嗎?既然順路,一起走吧。」看,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

    我甩頭得意地說:「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今天我休息,你自己去吧。」他上下看了我一眼,斜著眼笑說:「是嗎?怪不得穿得這麼漂亮,要去哪?」我說:「約會不行嗎?」他笑了下,說:「林艾,我叫住你是有正事。昨天晚上那事我查出來了。」我臉色一正,看著他問:「是嗎?這麼快?你怎麼查到的?」他說:「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你想不想知道誰在跟你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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