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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37:34 作者: 李李翔
    她有些不情願地走過來。我笑嘻嘻地說:「這雙靴子好漂亮呀,真想買,可惜沒錢,試試過過癮也是好的。」她見我態度隨和,也笑說:「你真是有眼光,這靴子我也很喜歡,穿著可舒服了。里外都是純牛皮的,設計又是最新款,今年很流行的。」我笑說:「那我能試試嗎?」她說沒問題,問我要多大號的,「咚咚咚」地跑到庫裡面找靴子去了。其實售貨員最無聊了,整天守著櫃檯,你能陪她聊聊天瞎扯什麼的,把自己當成她的朋友而不是上帝,人家可願意為你服務了。

    我坐在軟墊上歇著。她將靴子遞給我,說:「看不出來呀,你長得挺高的,卻穿三十六碼的。」我笑說:「誰叫我腳小呢。」她看了眼說:「嗯,腳很漂亮。」我裝作吃驚地說:「穿著襪子你都看得出來?」她有些得意,說:「我就吃這行飯的,看不出來就不用混了。」我再適時地稱讚兩句。她很熱心地蹲下身子為我整靴子上的帶子。我想大款上這兒也就這待遇了。

    站起來走了兩步,覺得腰杆都直了。她連連稱讚:「人長得漂亮,穿什麼都好看。」我「嘿嘿」笑了一下,說:「哪有美女你長得漂亮呀。」她被我稱讚得心花怒放,說:「你如果要這雙靴子,我用自己的員工卡給你打折。」我聳肩:「我哪買得起!」她沒有一個勁地勸說,只說:「沒事,這靴子再過一個月鐵定打折,你到時候再來買。」我有些心動,兩個人互相交換了電話號碼。正脫下靴子的時候,有人推門,風鈴叮叮作響,她連忙去招呼客人。脫得有些費力,我換好鞋子站起來,手上提著靴子說:「哎,這靴子我擱這兒了。」抬頭一看,怔了下,連忙笑說:「宋令韋,你怎麼在這兒?」這是女鞋,他總不可能來買鞋子。

    他看了我兩眼,才說:「我從這邊過,恰好看見你在這裡,所以進來。對了,領帶呢?」我吃驚地說:「我給你秘書了,她沒跟你說?」他點頭表示知道:「她大概還來不及說。」他心情像是很不好的樣子,大概是剛才冒火的後遺症。秘書自然不敢在這個當口招惹他。他見我要出來,問:「你不買了?」我搖頭,對那小姐殷勤地說再見。他隨我一同出來。

    他問我要去哪。我說難得放假,隨便走走,問他想去哪。他嘆了口氣說:「哪裡都想去,哪裡都不想去。」我見他那個樣子,不由得說:「宋令韋,你別鬱鬱寡歡,愁眉苦臉好不好?難道我欠你錢?」他忽然調侃說:「錢沒欠,不過倒是欠了人!」我罵:「你想死就說!有心情說笑了,那我走了。」他拉住我,說:「林艾,你別走,我今天心情真不好。」我不客氣地說:「你心情不好找我有什麼用?你找其他人逍遙去唄!」他說:「我哪裡有時間認識其他人?!」我「切」一聲,說:「那也不關我的事。」他不滿地說:「林艾,我們好歹是熟人,你就這樣?」

    那麼大一個公司壓在肩上,表面上看起來風光,暗地裡確是這樣的悶悶不樂。我投降,說:「那你要怎麼辦?陪你軋馬路?沒的笑掉人的大牙。」他問:「你心情不好怎麼辦?」我迅速地說:「睡覺!」他罵:「豬!」當然只能睡覺,在安眠藥的作用下。我唉聲嘆氣:「宋令韋,我怕了你,你能不能有點精神?算了,算了,我帶你去個地方。」我跟他上車,指示他來到我住的附近。

    第 4 章

    第四章狹路相逢

    那是一座廢棄的橋道,兩旁還有雜糙。市中心突然冒出這麼一個荒郊野地般的地方,他不由得愣了下,連連搖頭,說:「怎麼沒有動工?太浪費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黃金地段!」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我說:「誰說沒動工?是動了又拆了!承建商和旁邊的大學發生地皮糾紛,正鬧官司呢,也不知道鬧了多久。你就別打什麼歪主意了。」他站在橋頂,眼睛看著下面往來不息的車流,說:「這個地方確實不錯,清清淨淨的。」登高望遠,遊目騁懷,煩惱都隨風去了。

    我說:「你先等著吧。」跑到橋下面的小賣部,回來的時候手裡拿了個蝴蝶形的大風箏,說:「這可是我賒帳賒的,等會兒你下去付錢。」他眼中驚喜的神色一閃而過,想要搶在手裡,我偏不給。我又不是買給他玩的,我自己放霉氣關他什麼事了,他不能老老實實待在一邊看著嗎?他氣得瞪我,憤憤地說:「林艾,你耍我!」性子上來,仗著身高手長,一把搶在手裡拆了線就跑。

    我咬牙切齒地罵:「宋令韋,你要不要臉?!欺負我一弱女子!」他露出邪惡的笑容,挑釁地看著我。我急,人爭一口氣,提起手中的包用力朝他砸過去,氣死我了,喧賓奪主!好風憑藉力,那風箏跟在他後面越飛越高,高到只剩一個黑點,不仔細看差點看不出來。我脖子都仰酸了,好不容易跑上前,揪著他的手臂喊:「宋令韋,你也太不夠義氣了。你能不能讓我玩會兒?這是我買的!」他手臂伸得老長,可惡地說:「你說什麼?我聽不見!」我拼了老命大喊:「宋令韋,你他媽的----」怎麼比以前還可惡!一陣強風吹過來,喉嚨里進了風,我撐著腰咳嗽,眼睜睜地看著他拿著風箏跑遠了。

    我撒腿追上去,大喊大叫:「你給我站住,小心我----」風越來越大,灌到喉嚨里,話都說不完整。後背上黏糊糊的,我用手扇了扇,喘著氣說:「算你能跑!」渾身燥熱,脫了外套扔在地上,趴在欄杆邊上。他也住了腳,臉上汗濕,提著風箏走過來,抹了把汗笑說:「你什麼時候這麼能跑了?跟一兔子似的!」我翻著白眼說:「不跑能行嗎?」他也脫了外套,卻扔在我衣服上,我瞪了他一眼。這什麼人呀!搶了我的風箏還要拿我的衣服墊底。

    他似乎沒看見我的不平,將風箏塞在我手裡,說:「我記得你以前挺不喜歡運動的呀。」我沒好氣地說:「那是以前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現在人都老了,不鍛鍊行嗎?」他微笑起來,扯了扯襯衫的領子,風吹得兩邊的領子顫巍巍地抖,陽光下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他將兩手反搭在橋邊的欄杆上,暢快地舒了一口氣。我說:「現在沒人欠你錢了吧?」他迎著風說:「欠我錢的人多著呢!」我罵:「你就不能不想?老想著錢,你無不無聊!」那麼多的煩心事哪顧慮得過來,此刻好便是永遠好了。他笑:「林艾,你還是這樣!也只有你敢給我臉色看。」當然,我又用不著求他拜他。我一手攀住欄杆嘗試吊起來,沒有說話。

    他忽然轉頭定定地看了我兩眼,說:「林艾,後來你是怎麼過來的?一定很艱難吧?」我聳肩說:「也沒什麼,當時很不好受,現在那種感覺漸漸地就淡了。」他半天沒說話,手伸出來斜斜地抱在前胸,像在想什麼。我站在橋頂吹風,吹得久,覺得有些涼了,正準備下去的時候,他慢慢說:「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嗎?你是故意的?」語氣里有唏噓感慨,卻沒有曖昧懷念。我沒有裝作不記得,點頭說:「那個時候覺得要走了,有一種淒涼的美麗,所以就用那種方式作為告別儀式。還是年紀太小,受文藝腔的荼毒太深。」

    那時候,兩個人同一個班,他是班長,我是物理課代表,我物理很好,比賽老拿獎。大家盛傳我和他談戀愛。兩個人家境都不錯,樣貌也不錯,於是謠言甚囂塵上。老師也沒說什麼,教物理的那老頭只笑眯眯地拍著我的肩膀說別落下學習。弄到後來,連我們自己也有那麼一點意思了,仿佛弄假成真了似的。突然間,我爸說要搬家。我很有些惆悵,特意邀他出來,甩下一疊的票子去最貴的KTV。

    結果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看著,沒有人開口唱。後來就叫了一大堆的東西吃,吃完就回去了。他送我回家,我踮起腳尖吻了他。就嘴唇對著嘴唇,一擦而過,半秒都不到,根本沒感覺。我反正是沒看他的表情,晃悠悠地回去了,像偷偷地喝醉了酒,左右搖擺,走路都不穩,很激動了一下。現在想起來,覺得有一種傻傻的感覺,老想笑,只剩下淡而暖的回憶了。想必他也是一樣。

    他算是明白事情的始末了,忽然有些艱澀地開口:「林艾,昨天晚上,對不起----」我忙說:「沒事沒事,這事大家都知道。現在大概也都遺忘了。就連我自己也都不大記得了,這都十來年前的事,沒什麼好抱歉的。」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後來呢?」我不解,反問:「什麼後來?」他徑直看著我的眼,一字一句問:「後來的十年你又是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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