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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7:49:44 作者: 只青川
穆嘉翊坐直了身子,沒吭聲,只留給她一個側臉,看著還有些可憐,時憂被他圈住的那隻手動了動,撓了撓他的掌心,算是安慰。
「吃完一起去兜風。」他終於移回眼,見好就收地提出條件。
時憂當然沒理由拒絕,中了他的套,「好。」
計劃成功,少年清冷眉眼染上笑意。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聊天,很快讓周圍人感到不滿。
醉得不成樣子的蔣糾磕磕絆絆道:「那、那邊倆,說什么小秘密呢!咱們王老師講大事都不聽?」
也難為他了,喝醉了也不忘把「仔仔」的稱呼換成「王老師」,那叫得是一個恭恭敬敬。
而所謂的「講大事」,也不過是聽喝醉了的王勝仔以過來人的身份講述生活的不容易,以及勸誡大家好好學習。
中年男人在飯局上總有這種習慣,酒過三巡,什麼話都能往外倒,王勝仔能在三尺講台侃侃而談,喝醉了上了酒桌也不例外。
「下半年就高三了,我不知道你們當中有些人怎麼想的,還不肯放下手裡的遊戲、漫畫……現在不吃學習的苦,長大就要吃生活的苦!」
王勝仔意有所指地繞了一圈,走到窗戶邊。大刀闊斧地推開,指了指外面視野開闊的風景。
嘉陵江和長江匯聚的地方界限分明,一邊清澈,一邊略黃,蜿蜒曲折的匯合處像是火鍋里鴛鴦湯的分隔板。
碼頭上人來人往,還有不少搬運工挑著擔子辛勤勞作。
「往下看看,這座城市有多少平凡辛苦的奮鬥者,」王勝仔手背在身後,模樣老成,「你們現在十七八歲,都還是嬌嫩的花朵,被保護在溫室和象牙塔,接觸的社會還是太少了,對外面的環境不了解。」
「這些人你們不曉得吧?這些都是山城棒棒軍,八九十年代建設城市的主體!」他說著,意味深長地停頓,「老師我小時候啊,家庭條件就不好。我父親……從前就是山城棒棒軍的一員,帶著一根棒子走街串巷,遇到活就攬,遇到事就干,那時候交通不發達,肩挑背磨是最樸實原始的運輸方式。」
「好在我從小苦讀,也算是出人頭地,當上了光榮的人民教師。和其他班主任比,我平時做得可能的確差了點,但該說的我還是會說,學習這件事,必須放在你們的第一位!」
蔣糾意識混沌,似懂非懂,聽完摸了摸鼻子,「我感覺在碼頭上當個腳夫也挺好的啊,還能鍛鍊身體呢。我實在不是讀書的料,長大以後……」
「有什麼好!」王勝仔嗤笑一聲,「說的殘酷點,樓下搬運工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來這兒商場裡消遣一回!」
蔣糾弱弱反駁:「那你和我們講什麼多幹嘛……」
平靜的氛圍中,穆嘉翊突然出聲,「老王的意思是,不同時代的人有不同時代的使命。」
不知什麼時候,他也走到了窗邊,身姿舒展地靠著牆往下望,「我們這一代的人,已經沒必要像棒棒軍一樣用肩膀辛勞建設,但應該賡續所謂『棒棒精神』,沿用在學習上,鑽研知識,學習文化,報效我們立足的這片土地、生我們養我們的民族。」
如今的渝城何其繁華壯麗,在偉大與輝煌背後,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用一根棒子撐起整個時代的勞動人民,已經成為整個大環境在逐漸式微的群體。
但他們肩負了人文精神卻仍然影響著整個城市。
王勝仔在艱苦中被拉扯長大,渝城發展迅速,一切物是人非,他卻忘不了從小見證的踏實、肯干、能吃苦的「棒棒精神」。
他是老師,他認為自己有責任把這樣的使命傳遞給新興時代的孩子們。
這些穆嘉翊說得都沒錯。
在他用疏冷平淡的嗓音娓娓道來時,時憂的視線不自覺被吸引過去。
酒足飯飽,溫暖的包間裡殘留著複雜又靡亂的香氣,他的瞳孔中卻是清明與冷靜,姿態舒展閒適。
少年隱匿在窗邊的一片亮光里,如雪松一般屹然挺立,
王勝仔摸著下巴笑,也不知道是真醉還是假醉,唏噓著感慨,「你這小子……楞個曉得這麼多?」
穆嘉翊側身轉回來,語氣很是稀鬆平常,「之前來朝天門航拍的時候,順帶拍了一段人文影片。」
郁風林卻有意幫他把沒說完的話給補上,輕笑,「也順帶在城市映像比賽中拿了個獎。」
「……」穆嘉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似不滿好友如此直白地說出來,顯得他很不低調。
包間裡的視線聚集在穆嘉翊身上,易馳生有一瞬的不快,不滿道:「拍攝底層人民的紀實作品又怎樣,還不是在CBD享受火鍋、奢侈度日的消費者……」
莫名其妙被標榜為與勞動者對立的資本家,穆嘉翊有些無辜,「弟弟,你要針對我拜託先查查資料。」
「別叫我弟弟!」易馳生現在聽著這兩個字就犯怵,更何況還是從穆嘉翊口中聽到。
穆嘉翊不顧他,接著解釋,「火鍋起源於渝城碼頭的工人中,原先就是價格低廉、經濟實惠的民間美食,後來才發展成這樣的。你用『奢侈』兩個字來形容我,是不是太冤枉了。」
「……」被他見招拆招,易馳生面色鐵青,半句話也說不出一個。
「我靠,我在渝城過了十七年,竟然第一次聽說!」蔣糾一副漲知識的模樣,雙眼放光,又起了一個主意,「這樣吧,那我不當搬運工了,以後開個火鍋店,就開在朝天門,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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