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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23:01 作者: 百代山嵐
西西和衣坐起來,晃晃腦袋,他倚在鬆軟的枕頭上見了笑,「你腦子裡是裝得全是水嗎?」
話雖未然是嘲諷,語氣卻已有了打趣的嘲笑意,西西抓取枕頭就扔了過去,自己跑到洗手間洗漱,他見了摟著枕頭,許久空無聊賴地去了浴室,寬衣解帶脫手錶,躺在浴缸的豆蔻溫水裡酥軟而冷漠地浸泡著,疲乏又刻毒。
外面,暴風雪,臥房內,溫熱擲地有聲,都市裡日夜不息的市聲,泓泓然,盈盈然,平穩,低沉,於己無關,於己有關,俗世的奏鳴,孑然物外。他撫著身深深淺淺的傷疤,遼闊胸背緊峭腰脅,以往的浮艷於黃昏,過失的沉萃於午夜,儼然在很小的時候已經厭命而貪生。
睏乏至極時他一手點個根煙,狠命地溫和地抽著,將灰燼按在玲瓏剔透的菸灰缸中,臉上露出浮光掠影的淺薄。
從未如此思念過一個人,片刻的分離宛若陌路,一想到她便靈魂淬然失落,無知已極,大幅度無知已極的悲涼。自從遇見她,萬丈火焰重又升起。無限信任她,時時刻刻懷疑她,她是夜不來的黃昏,她是明不起來的清晨,讓他驚駭卻步莫之所從。
所謂天使與魔鬼總是被動的,相愛時是天使,相離時是魔鬼。他心裡灰灰哀哀嘆著氣,惋著惜,簌簌從浴缸里起身,身上滴著水,旋即一刻不停地穿好衣服,一眼瞥見她站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喝著牛奶,見了他睫毛微微抖動,呃了一聲,指著他濕了一片的白襯衫,很是耿直道,「你沒擦乾吧。」
他沉默地嗯了一聲,心冷冷的又好像被貓爪撓一般,默默走進餐桌一手磨著咖啡豆,磨好後小口品著。
大雪之夜的翌晨,他捧著咖啡,苦,滑如綢緞,她喝著牛奶,甜的鎮定,烈焰灑下陣陣冰霰,雨雪淋豗漓的嚴冬,形骸與舉動完美無可挑剔,冰火兩重,大堆目眩神馳的悲傷,茫茫無著落的慈愛,他靜默地看著她,她是瓷一般的人,易碎,陶一般的品行,純靈,令他一生的聚散離合都化為泡沫,抱過吻過,想抱想吻不及抱吻的都是更多。
他們坐在桌前靜靜看著窗外,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雪,像繡球花,飄飄繡球花不停,盡飄不停,松松,虛虛,團團的白,浩浩蕩蕩的快樂殷染了她,她的快樂卻比不上,雪是飄的,她呆坐著,命運總是如此悲慟又樂觀,用漫天的悲慘安排洪福,
早餐時他斯斯文文咬著餅,兩眼幽幽望著她,眼睛杳然,深灰暗黑莫測而靜謐,唇齒磨合,生酥而熟酥,熟酥至醍醐,甘心由她灌頂。表面依舊是肅靜無事。
西西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心裡打著鼓點,吃完去落地窗前看雪,低頭看著樓下零零落落的行人,想像著腳踏在全新的地面上發出微聲,咯吱咯吱,引起莫名的殘謝,如此的靜是委婉的,喚醒了她難久的稚氣,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都化作了雪的荒野,一望無垠。
他走到她身邊,攬住她的肩,草木煙息與方沐浴的體香混合,他身上有華嚴蠻荒的香味,西西要推她,他半拉半就,顧左右而言他道,「你本子上有畫的畫,給我畫幅吧。」
「我不會畫人。」西西糾結道。
「那就把我當成小綠來畫。」他挑挑眉,然後隨意倚在窗前,西西很是尷尬地拿著本子照葫蘆畫瓢描摹著,瞅著他尖尖的下巴,光滑的鎖骨,濃郁的眼眸,總覺得他很是刻意地擺著這樣的姿勢,生怕她發現不了他的美一般,她嘬了嘬嘴,他看在眼裡,「怎麼了?」
西西看著他一板正經的臉莫名其妙有些想笑,「你跟那個啥一樣。」
「什麼?」他難得見她嘴角有笑意,不免有些新奇。
「那個夜店的牛郎。」西西說完了,自顧自地哈哈笑起來,他聽了呵呵一聲,陰森森瞪著她,西西趕緊把嘴嚴實實閉上,依舊是忍不住笑,越看他姿勢越像那些夜店牛郎一般一舉一動都在勾引人,她笑著笑著忽然心跳咯吱一下,牛郎孜孜不倦是為了招攬顧客,那他呢?西西又是瞥了他一眼,半濕的白襯衣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曲線,隱隱可見凹凸有致的腹肌,她頓時心慌了,手一直在發抖,他好笑地挑眉看著她,「你手抖什麼?」
「沒,沒有。」西西臉一紅,低下頭刷刷亂描著。
外面雪花鋪天蓋地,無風而飄雪另含滋潤的暖意,他一會望望雪花,一會看看西西,終於有些不耐煩,問她好了沒,西西把畫往身後藏,他更是來了興致,追著她奪過來,結果一看便黑臉了,冷笑個不停,揪著她頭髮不放,「這個是誰?」
「......你呃。」西西低垂著眼咕噥,「我說了我不會畫人。」
他吸口冷氣,面色複雜地盯著畫紙上歪歪扭扭的人臉,扶額問她,「我有這麼丑麼?」
「沒,你挺好看的。」西西訕訕地掃了他一眼,實話實話道。
「是麼?」他聽到難得的讚美,不切實際的歡喜,有意逗她,「我在你眼裡好看麼?」
西西費解地看著他,猶疑解釋道,「變態和長相不沾邊的。」
他聽了頓時神色垮台,按著她肩膀目光如炬高高俯視,好像是贏了,心底卻是輸的如碎碎雪花般天旋地轉片甲不留。
西西有些不安,心莫名跳的如同小兔子一般,胡亂說著自己都分辨不出的話,找個藉口逃開了,她跑到洗手間裡,鏡子中映出一張蒼白的臉,面頰微有淡淡的紅暈,頓時默然神傷,無力地靠在牆上任身子一點點滑下去,好久才振作起來,抱著本子在客廳里泄憤又茫然地撕紙,然後疊成紙鶴和紙船,最後恍惚間憶起童年時折插的菠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