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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23:01 作者: 百代山嵐
    西西明白掙扎只是徒勞無益,她明白了他今日故意帶她出來的意圖,唯有她內心的放棄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她太過自不量力,希望能逃脫他的掌控與脅迫,可如今方知曉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空空幻想。

    她根本逃不出,即便沒有他的阻攔也走不出這片山野荒林,意識到這一點後,她的心終於如他願以償地累了,天空又下起了雨滴,打落在車窗上,屬於她的,除了雨水,還是雨水。

    他發動了幾次車,失效無果,引擎出了故障。雨幕在四野中隨風飄搖晃蕩,而他卻有一種在雨中如立雪原的魔魅,心境漸漸蒙塵,像沉埋的古墓甬道,卻是始料不及地觸到了光。

    心跳打著拍子,手指嘀嗒扣著玻璃窗,窗外風又吹起,雨又落下,煙雨濛濛中,被打濕的草木貼伏在地面,他在那整齊劃一的狂熱與不羈中,看到了明媚而熱烈的藍色火焰,幽幽焚燃在眸子裡,繼而轉過頭,看向她,兩眼是宛若要葬身火海的孤絕明滅。

    ☆、驟雨

    他沉默著看著她的側臉,心中所有包容的小小的期盼,小小的等待,小小的歡欣仇怨仿佛都凝聚在這無聲的眼神中,起伏洶湧澎湃,不定明滅成毀,一切都在無可避免地演繹變換,就是這一瞬間,他忽忽一眼間便斷定了,斷定了他切身歲月的終始,斷定了他未見天日的消亡。

    他向前一偏頭,低下視線吻上了她的額頭,塵世炭化為永恆。

    西西身子哆嗦了下,轉瞬反應過來,她嗅到了濕潤雨絲中埋伏的危險氣息,用盡最後的力氣要把車門打開,可他卻一臉冷漠地來到了后座上,抱起她的肩膀,像是貼伏地面的荒草般吻著她的臉,由額頭移到嘴角,而後是唇瓣,一點一點耳鬢廝磨,西西推他打他掐他,手指用了全力,微弱而渺茫地掐著他的胳膊,最後慌不擇亂地掐到了他的脖子,力使不上,綿軟的像風吹過稻田一片片起伏的草海麥浪,她的指甲嵌到他的皮肉間,卻是深深的無力與遲鈍,停留在表層就像是淺顯易懂的撫摸。

    他嘴角微動,稍微側了側身,一雙潔白陰森的白骨手划過自己脖子上被她掐紅的痕跡,嘴角忽然就起了笑意,而後便又吻了上去,車外蠻風野素,飄蕩的風雨寂寂落在山裡,逐風逐水,他的吻疾狂而有力,令西西幾乎窒息,她頭腦昏漲意識慘澹,手上的蠻力漸漸鬆了下來,他覺察到她的虛弱,微微抬首,二人的鼻尖觸碰,呼吸著溫熱陌生的氣息,濃厚而猛烈。

    他一雙眸子裡星芒流竄,秋光漣漣中映著她的倒影,片刻停滯間,西西趁機蓄力,然後孤注一擲用力咬傷了他的嘴唇,他一聲吃痛,她慌忙在剎那間猛力撞開了車門,然而自己一個踏步虛浮無力,頃刻間就摔倒在了濕潤的泥地上。

    「你別過來。別過來。」她踉踉蹌蹌剛站起來,他便隨即打開車門站在她面前,嘴唇上破了薄薄的一層皮,他捂著流血的嘴角,拿開手,嘴角上是一條紅色的溪流。

    她沒想到自己一口下去用力這麼狠,只是不住地後退,腳踩到了石頭上,一下子崴倒,身上沾滿了泥點,他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用潔淨的指甲幫她擦拭污漬,拭也拭不掉的痕跡,不只是哪世因由,哪世因果,點點都是故事,漫天飄灑的都是命中注定,臨水照影。

    「你放我走吧。求求你了。求求你。」西西不懂他在想什麼,一個勁地懇請他,一步之遙,一發之差,兩人錯別的是天與地的界限。

    他伸出冰涼的手去觸碰她的臉,滑滑的沐浴著夜色的涼薄,西西沒有力氣躲避,眼中閃爍著淚光,卻是如何也落不下,心碎到了極點,也是無力到了極點,他雙手抱過她東倒西歪的身體,牢牢護在懷裡,對她的耳朵輕聲道,「跟我走吧,我們回家。」

    西西張著嘴,仍在乞求,聲音近乎嗚咽,「那不是我家,你放我走好不好,我什麼都給你,只要我放我走。」

    他的胳膊變得有力而堅硬起來,隱隱含著力道,冰冷冷的好像千年不腐的屍骨,硌的她脊背寒涼,他與她拉開了一點距離,一雙眼睛鉗視著她,低低的似帶著玩笑,「我要你的命,要你的靈魂,要你所有的一切,你肯給嗎?」這一刻他是猙獰的惡魔,逼她出賣魂魄,沒有其他買主出現,沒有其他惡魔存在,多虧,因為,然而,儘管,他便是唯一。

    西西扭過頭去,他輕柔用力,一手又把她腦袋掰過來,纖長的手指鉗住她的下巴,冷淡而灼熱地審視著她,「放棄吧,你跑不了的。」

    她的人生此刻被這句話判刑,再也沒了逃離的可能。

    西西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黑黢黢的森林,所有的葉子都在簌簌發抖,都在違背她的意願飄落顫抖,她以為自己陷身的是茫茫大海,殊不知溺斃於面前他眼中的一汪清泉,一茶匙的泉。

    雨絲漂浮著,落在毛茸茸的衣服表面,宛若紗幔,他握住她冰涼的手,仿佛沒有血肉化作烏有,輕聲對她道,「答應我不走。」

    西西咬著嘴唇,倔強地一聲不吭。

    他見狀也不急,只是身體微微前伸,作勢又要吻她,西西偏過頭去被他一手摟住脖子,她伸出手來推他,自己幾乎要被逼迫到天涯海角,卻又無處可逃,只得從嘴裡低低擠出了個嗯,聲音輕如無物,散在風中。

    他聽後沒有言語,沉默如夜,默不作聲,心裡有道淺淺的溪流流淌而過,清澈無痕。所有的風在此刻全部釋放,從遙遠的天邊山谷汪洋河流一齊傳來,暗流涌動咆哮吶喊,飽滿而耀眼,他將她攔腰抱起,重新放到后座上,手背貼到她額頭上,上面沾了幾滴雨滴,她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冰窟中,渾身凍得要命,強忍著不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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