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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19:22 作者: 桀澤
爸爸去世了,毫無徵兆地,心肌梗塞,甚至沒有堅持到醫院。
這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對於那個從小沒有經歷過重大變故的女孩子,她開始蓄起長發,眼睛裡也變得無神,心裡毫無安全感,甚至頻頻喝酒,拼命地交男朋友,拼命地尋找著生活里所謂的一丁點兒光,照片裡的那個男生,是我交的第一個男朋友,因為他笑起來,就像個小太陽。
我甚至沒有想過,這樣的自己,也有一天,會被人所救贖,說不動心是假的,我確實喜歡他,但是這種喜歡隨著生活的種種細節開始消散,或許不能稱之為喜歡,而應該叫它好感,我開始從逝去親人的陰影里走出來,這段戀情也慢慢地結束,我們變成了好朋友,我很感謝那時候的他,也許沒有這個人,也不會有現在的謝凡。
那時候的我,可能永遠想不到,多年後的自己,會安安靜靜,心裡毫無波瀾地坐在地墊上,像在看別人的過去一樣,看著這些照片,也許就像那句話,時間是良藥,會治癒過去的所有痛苦。
這些東西,不扔。
第二個盒子,我打開,是陳深的東西。
他的東西總體比我的整齊得多,即使只是隨便一放,也照樣整潔乾淨。
我拿出一片其中一樣東西,是個小禮盒,看起來很眼熟,我想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是我當年送給他的禮物之一----一枚胸針,他當時很高冷,當著我的面就把胸針連通盒子一起丟進了垃圾桶,沒想到在這找到它,盒子是空的,別針不見了。
我送他的東西,也不能扔。
我零零總總地翻遍了所有的箱子,整理了一屋子的東西,到最後都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覺得這些都是有特殊意義的東西,雖然沒什麼用...但還是很想留著,可能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一些東西,食之無味但棄之可惜,雖然是雞肋,但也不妨礙我們把他留下。
後來我想起那隻胸針的盒子,問陳深:「你不是把胸針扔掉了嗎,為什麼盒子在儲物間裡?」
他:「好看就留下了。」
我:「你回去翻垃圾桶了?」
他:「我沒扔。」
我:「我看到你扔了呀。」
他臉色有點黑:「你覺得我是那種會翻垃圾桶的人嗎?」
我:「我覺得不是。」
他:「那不就行。」
我:「那胸針在哪,盒子空的。」
他:「不見了。」
我:「怎麼不見了?」
他:「天意。」
我:「你這個人很悶騷。」
他:「為什麼?」
我:「我好好送你的東西,不好好收下,扔了還要撿回來。」
他:「你送我的東西,我擁有歸屬權。」
我:「那說明你那時候就開始喜歡我了。」
他:「嚴格意義上來講,不算喜歡。」
我:「那算什麼?」
他:「琢磨不透的階段。」
我:「你也有這個時候?」
他:「我也是人。」
我:「我以為你不是...」
他:「那你是什麼?豬?」
我:「...」
我越來越覺得,陳深的高冷形象在我眼裡已經崩塌了,現在的他又悶騷又嘴硬又毒舌,這結婚前後是兩個人吧?我可以退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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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度對飛機深惡痛絕,看一眼都不行,天上飛過一架飛機我聽見聲音會渾身緊張,電視裡播報有關飛機罹難的事件,我會立馬換台,然後背後爬起一身冷汗。
結婚第十周,陳深去德國慕尼黑出差,早上十點的航班,周期大約十二個小時,大概中午十一點左右,小旗一個電話打來,說陳深的飛機墜毀,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一陣像從地窖里升起的寒氣竄到四肢百骸,好像頃刻間被抽掉了脊柱骨。
小旗告訴我,媽媽告訴我,奶奶告訴我,我也告訴自己,不要慌,不能慌,奶奶在我結婚前請最有名的算命先生給陳深看過像,他說陳深會活到九十歲,命硬,奶奶才放心把我交給他。
我馬上開了車出去,邊開車邊打電話,每次眼淚都在眼眶邊要掉下來了,我眨兩下,再憋回去,車子在街上像無頭蒼蠅一樣橫衝直撞,我甚至不知道該去哪,該找什麼人。
後來小旗與我會面,她的樣子不比我好多少,眼睛紅紅的,顯然已經哭過一場,我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哭,只要結果還沒出來,就不要哭。
小旗說我那天出奇的冷靜,就像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特別給她力量,每次她覺得沒希望的時候,看看我的樣子,就覺得心裡安定下來,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可是誰知道呢,我真的已經難過的快要死了,心像被放在火上烤,被緊緊地揪起來,擰碎了,再放進油鍋里炸,一整天,胸口裡沒有喘上一口完整的氣,感覺隨時都會昏厥。
我們先去了航空公司,還沒到負責人的辦公室,就看到一大票家屬和我們一樣涌到走廊,臉上帶著焦灼、痛苦、悲傷、害怕的表情,我記得特別清楚,有個媽媽樣的人,她始終捂著臉頰,眼淚從她的指縫間流淌下來,跌坐在地上,她的嘴裡發出獸類的求救和嘶吼,我深刻地懂得那是怎麼樣的一種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