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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12:36 作者: zs橙黃橘綠時
河濱上站了一個年輕男人,他身後不遠處是一片嘈雜,他卻很安靜,目光一直沒從平靜的河面上移開,要是有人肯留意一下他的話,一定會懷疑:他要麼是個聾啞人,要麼是想跳河,要麼就是個想要跳河的聾啞人。不過才沒有人願意看他一眼呢!大家玩得可高興,誰耐煩管不相干的人。好在他也並不是什麼輕生的,只是心情有些沉重,而且因為一種選擇十分痛苦,一時無法顧及外在的世界。
兩個鐘頭以前,天還是大亮著,蟬聒得人受不住。他就在現在所站的位置和另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男生碰面。那人約他出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們還在不知道多少地方見過面,討論過相同的話題,話題都是關於一個女生,一個與他們都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女孩子。
禹霖在燈色里的臉有些抽搐,他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的熱心,毫無任何想法地幫這個好兄弟,他總是沒有把「義氣」這個詞向他說出來,但禹霖知道,從這個小時玩伴的亮晶晶的眼裡很輕易地就能看出感激,那個人只是不喜歡把心緒講給人聽、不習慣把想法掛在嘴邊罷了。
自己曾經是那樣熱切地希望兩個好朋友能夠坦誠地面對羞於啟齒的情感,自己就像一個傻乎乎的天真的月老一樣在二人中間盤旋,是什麼時候變了呢?
也許是鄭叔叔病床外,鄭燮蜷在冰沁的鐵椅子上無聲無助地一個勁兒掉眼淚的時候,她剛剛經歷了太多事情,只剩下糾結和恐懼,他發現自己很少看到她哭,她一向都把情緒一再地壓抑,但其實她是個極為敏感的女孩,只是意志力堅定一點兒而已;也許是田恬搞得她焦頭爛額、情緒低落的時候,依舊能把手頭的事處理得妥妥噹噹的時候,她更多地、由於從小養成的習慣而不願意求人幫助,被人幫助也不會快樂,但她不是什麼完人,更不是像冰塊一樣的人,這一點自己的心裡最是清楚,她的情感跟火一樣熾熱,是溫暖她生命的不可缺失的力量;還有好多好多可歷數的瞬間,不知不覺中他發覺自己跟鄭燮已經經歷了很多事,而這些事情,沒有幾件是那個人參與過的。
是什麼時候變了呢?他驚覺,鄭燮心心念念的青山,從未表露過自己的心跡,多少年矇混著過關,自私地占有一個女孩兒的心;那個人一直都只是觀望著她的生活,偶爾看看她的悲歡,偏執地自以為這個姑娘全部的情緒都應該是為自己而生。
是什麼時候變了呢?他開始留戀與她的點點滴滴,開始介意她的偏心,開始想辦法用自己的方式讓這個姑娘開心一點兒。青山有一點是對的,她的所有情緒的確是會僅僅因為他而發生改變,他是能牽動她的心沒錯,但鄭燮並不是他把玩的晴雨表,他極少能帶予她歡樂,那就應該將他拿開,他就理應讓開不是嗎?
禹霖將手肘撐在白石欄杆上,不管已經站得僵硬的身體,他在想前兩天跟她的見面,他們的交談一直都是那種半談正事半嬉鬧的狀態,他曾經還羨慕過她與青山兩個人的相處模式,雖然他不可能辦得到。他們不說什麼,但眼睛好像就能交談了,鄭燮的眼神從未在自己的身上駐足過那麼久,至少那種痴痴的甜甜的目光是沒有過的。
「嘿,幹嘛呢。」當時他把麵包牛奶放在鄭燮桌上。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這就成了他每天的習慣,不僅他忘不了,鄭燮也習以為常,覺得沒有這些的日子是奇奇怪怪的。他的聲音也不像以前那樣無所顧忌,收斂得極其溫柔。
「我覺得你在變聲了。」有一次她注意到這點、然後一臉懷疑地盯著他,便被這個少年毫不留情地嘲諷了:「學沒學過生物啊,我多大了,現在變聲?虧得你還考了六百多分……」他只要一控制不住自己冷嘲熱諷的天性,就會原形畢露,不過也只是嘴上不饒人罷了。
「你的聲音就像在咬我耳朵似的。」她窩在沙發那一頭瓮聲瓮氣地說道。高考完以後,鄭燮絕大多數時間都呆在爺爺奶奶家裡,她不願意回自己家。所以禹霖就常來這兒找她。「還能幹什麼?看書呢。」她揚揚手裡那本《東方快車謀殺案》。
禹霖蜷腿坐到她腳邊,眼睛向這邊掃了一下書皮,「嘖嘖」了兩聲:「考完了就是輕鬆哈,都看起偵探小說了。你是沒看見我屋裡那兩個老的----吵翻了天了。我反正是呆不下去----」鄭燮慢慢坐起來問:「什麼事啊?為填學校吵嗎?」「還能為什麼?」禹霖搓搓手,笑咪咪的:「說說你填的什麼學校唄?」
「我----嗎?有什麼好想的,填都填了,就華中師範生物系啊。」鄭燮這邊把書丟到茶几上,拿了紙筆開始無意識地亂寫亂畫。「武漢嗎?」「嗯。」
鄭燮畫了一會兒,聽不見聲音了,疑惑地抬頭問:「你呢?怎麼不說話了。」「我在看啊,武漢大學真多----要不我也去華師吧。」鄭燮右手一用力,一下子把已經畫的烏七糟八的紙戳了個窟窿:「我考得有那麼差嗎?你多少分啊我跟你一個學校……」她是懟他懟慣了,禹霖還是覺得有點兒傷自尊:「我超常發揮了不行啊~我也要報生物。」
鄭燮朝他看了一眼,把紙筆一丟:「別鬧,你喜都不喜歡生物,你報它幹什麼?你數學那麼好,又有天賦,別跟著我就圖好玩兒。」禹霖骨朵了嘴,半晌垂頭:「那我報數學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