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砰」一聲響。

    慕冷霆雖然震驚，卻沒有躲避。挺直了背硬生生承受了這一下。幾乎同時，鮮血從他如鋒刃般冷硬的唇角滑下。一路染紅了他雪白的襯衫。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我，眼裡的光，竟是從未有過的清澈。

    陸大夫亦是嚇呆了。

    我的心砰砰直跳，手顫抖地如風中落葉。突然，我看準了房間裡的窗戶，用燈杆用力砸開。

    「霏兒。」慕冷霆一時痛得站不起來。

    我回頭，他叫我什麼?我以為自己聽錯。

    我無暇顧及，從窗口躍下。

    我要去救父親。

    夠了，真的夠了，七年了，我不能坐以待斃。

    窗離地有兩米高，落地之時，我明顯感覺到小腹傳來劇痛，我什麼都顧不上了，拼命狂奔，跑到大馬路上，攔下一輛計程車躍上。

    「去城東御景康復醫院!快!」

    計程車一路狂奔!

    今夜格外黑，無星無月。車燈照亮前方昏黃一片，更遠處，則是更深的黑暗。到了御景康復醫院，遠遠的就已經欄起了警戒線。

    我衝下車，刺鼻的焦味鋪面而來。

    太熟悉了!

    又是一場火災!

    和七年前不同的是，我來遲了。這裡格外安靜，靜得連風捲起碎片飄落的聲音都分外清晰。靜的可怕。

    火早已經平息，沒有消防車，也沒有救護車。

    只有零星幾個人維護現場。

    一切都像死寂般安靜。

    我顫抖著，一步一步走向前。

    也沒有人攔我。

    眼前，是人間地獄。我父親住的那棟小樓是加護病房，原來大約住了八人，如今垮塌了一大半，只剩下焦木和破瓦，門窗被燒毀，像是一個個黑洞。

    一片廢墟。

    像墳墓一樣安靜。

    我呆呆站著，夜風颳痛我的雙眼。面頰上不斷有溫熱的液體滾落。我不敢相信，我唯一的親人，就這樣離開了我。

    從此以後，茫茫天地，何處才是容身之地?

    怪我自己，雖然已經在安排父親轉院，由於要排隊等床位，還是晚了一步。

    一個管理人員經過我，搖搖頭，說道：「慘啊，全死了，一個人都沒能活。」

    風聲呼嘯，狂風大作。

    暴雨，猝不及防澆下。

    我被雨水澆透，凍得瑟瑟發抖。

    雨，現在下雨，還有什麼用?

    太遲了，都太遲了。

    就像我一樣，太遲了!

    身後，剎車聲猛地傳來。

    我轉身，看到慕冷霆從車上下來，他甚至沒熄火，便朝我奔來……

    第22章

    看得出，他一路在追我的計程車。

    眼前的景象，他亦是驚呆了，止住了腳步。

    雨太大，我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也看不清他英俊的容顏，到底是什麼表情。

    突然，我「啊」一聲大吼。

    悲憤的情緒奔潰宣洩，蓋過了風雨交加。

    「霏兒，你冷靜一點。」慕冷霆欲朝我走來。

    「別過來!」我失控大吼，「慕冷霆，你滿意了?你滿意了?」

    我好痛，除了心痛，小腹也不停地抽搐著，那樣的痛，每一寸肌膚都仿佛被撕裂，似刀絞，又像凌遲，痛得不能言語。

    突然，下腹湧出一股溫熱，我伸手摸了一下，黏濕一片，我知道那是為什麼，是血，是孩子的生命在流失。

    慕冷霆小心翼翼地靠近我。

    我冷笑著，將鮮血染紅的手，伸到到他面前，雨水沖刷著血水，淡淡的血腥味飄散在空中。

    「慕冷霆，我和欣宇從沒上過床，接吻都沒有過。這是你的孩子。如你所願，孩子流掉了。也好，這個世界本也不屬於他。」

    「霏兒，其實我……」

    他眸中似隱忍著傷痛。

    我只覺得可笑，還假惺惺做什麼?

    我冷冷打斷他。

    「慕冷霆，是，我欠你余姨的命。我沒法還給你，我本想努力找出證據，證明自己的無辜，證明可能另有隱情。可是……」

    我停一停，笑得悲戚，「我突然覺得，這樣毫無意義。因為……」

    我伸手，抬起頭，輕輕撫上他英俊的臉龐，如劍鋒般的眉。

    他沒有拒絕，只是深深凝望著我，眼底皆是複雜。

    「因為我所做一切，不過是想挽回你的心。可我為什麼要挽回呢?我真傻，你根本就不愛我，你對我只有厭惡和憎恨，我何必徒勞……」

    他薄唇微動，似要說話。

    我卻輕輕點住他的唇，不讓他說出口。食指，在雨中反覆勾勒著他的唇形。

    「慕冷霆，我畢生只有一件事最後悔。」

    我深深望入他的眼，「七年前，江城湖畔，我救了你。我不該，在看你第一眼，就愛上你。從此，就像是萬劫不復的地獄……」

    我深吸一口氣，輕輕彎起唇角，努力留給他一抹最美的笑容。

    希望他能記住，帶到記憶的最深處。

    他望著我，已然說不出話。

    雨水迷濛，夜太黑，我再看不清他的神情。

    腹中越來越疼，我知道，孩子正在離我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