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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06:44 作者: 南煙南下
「來日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他轉身牽著馬兒朝來時的路走去,背影是那樣的蕭然。
「雲凰姐姐,你哭了?」
烏木婭擔憂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秦漪抬手捂著陣陣絞痛的心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她仰頭抹去淚水,「我能為他捨去性命,卻不能給他情愛。」
若有來生,若他還是佛子,那她定要做一盞青燈,或是一隻木魚,倘若再幸運點成為一串念珠,在佛前與他生死相隨,那該多好。
……
觀南失魂落魄地走在鄯州城中,不知不覺,他竟來到大照寺門前。
推門進入佛殿,心中頓生物是人非之感,他仰視著殿前佛像,眼角有淚緩緩滑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雙膝著地跪在佛前,悲痛空虛的感覺讓他無所適從。
「佛祖,請您告訴弟子,弟子究竟該何去何從。」
無人能夠回應他,佛渡眾生卻不渡己,從自願墮入紅塵的那一刻,他便註定要飽受人世間的七情六慾所帶來的苦痛。
觀南在佛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釋空找到他時,他仍垂首跪在那兒,如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
「法師,您這是何苦啊。」
良久,觀南低喃道:「釋空,她走了。」
「如你所說,她心中的確無我。」
釋空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如一具行屍一樣毫無生氣,也是這一刻他忽然明白,那秦施主就是觀南的魂魄。
悲傷也好,歡喜也罷,他所有情緒皆因她而起,他愛她至深,那顆熾熱的心中已然不見佛祖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那叫秦漪的女子。
「其實,上回小珍施主曾跟釋空說過,秦施主也是有難言之隱,她既要回京報仇雪恨,又恐您受她連累。」釋空合掌字句說道,「上回給您治傷的大夫,就是秦施主派來的,釋空妄言了,秦施主心裡定是有您的,只是命運弄人罷了。」
聽到這番話,觀南如獲新生,撐著麻木無感的身體起身,雙手緊緊攥住釋空。
「你說的可是真的?」
「釋空所言句句屬實。」
……
暮春三月,觀南一路快馬加鞭風雨無阻趕回西臨,重回故土,他來不及感慨也來不及歇息,抵達慈雲寺後直奔住持房中。
途經之處,寺里的僧人認出他後都格外激動。
「大師兄回來了!」
「大師兄你可算回來了!咦,釋空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釋空已在路上,不日就能抵達,我還有要事,待會兒再與你們敘舊。」
言簡意賅地解釋一句後他匆匆離去,一眾弟子都甚感奇怪。
「我怎麼覺得……大師兄跟以前不一樣了。」
「是啊,從未見過他這般焦急的模樣。」
在眾人疑惑之時,觀南已懷揣著猛烈跳動的心來到住持房中,入門後徑直跪在地上。
「弟子觀南決意還俗,望師父成全!」
像是早已料到會有今日這般,住持竟出奇地平靜,他沒有絲毫慌亂,只微微嘆了口氣,傾身將他扶起。
「阿彌陀佛,觀南,老衲已知曉你的心意,陛下也已在禪房等你,你去先行見過陛下吧。」
住持的反應倒讓觀南有些意外,「師父,這是為何?」
陛下如何知道他今日回來,住持得知他還俗為何這般淡然,種種疑問縈繞在他心間。
住持看破紅塵的眸中閃過一抹悲憫:「此事說來話長,不過,你只需記得,人生來來往往,是非好壞,陰晴圓缺,一切皆是命數。」
見他仍然困頓,住持又嘆道:「你參悟佛道已有二十餘載,想來更該比凡塵俗子看透人生之苦,你既執意還俗,日後勢必陷入紅塵俗世之中,種種往事自要為你一一揭曉,觀南,你可有勇氣去面對?」
見此,觀南澎湃的心漸漸冷靜下來,良久,他垂眸合掌道:「觀南心意已決,便無所畏懼。」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住持雖心有不舍,卻還是選擇順應天意,他微抬手,和藹地笑了笑,「去吧。」
觀南來不及換下滿是塵土的衣衫,懷著一堆不解來到禪房,門口果然已有宮中侍衛候在那兒,不知為何,他心底陡然升起一陣不好的感覺。
「陛下。」
來到房中,他如曾經那般合掌施禮,承德帝聞聲看去,一眼便看見他風塵僕僕消瘦模樣。
「孩子,你受苦了,快坐,讓寡人好好看看。」
承德帝眸色深沉,聲音不自覺含了一抹顫抖,他這般反應讓觀南生出幾分無措來。
「讓陛下擔憂了,觀南一切無恙。」
承德帝將他渾身上下細細打量一遍,原本白淨的肌膚因風吹日曬而變得些微黝黑,下巴上泛著一片青色,瞧著比走時瘦了許多,卻又沉穩許多,但唯一不變的,是那雙不諳世事不含浮華的清澈雙眸,一如往昔那般赤誠熾熱。
沉默許久,觀南主動開口道:「陛下,觀南愧對您的期望再無資格做一個佛子,今日趕回寺中便是為了向住持言明還俗的決心。」
稍頓,他又補充道:「住持讓觀南先行見過陛下,想來您該是有事要告訴觀南。」
承德帝飽含滄桑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又親手斟了杯熱茶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