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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06:44 作者: 南煙南下
    「我不知道。」

    「雲凰,有些事遲早都要面對,與其等著別人找上門來,倒不如主動出擊。」

    烏則鈺頗有耐心地勸說著,似乎在這件事上他感同身受,深有經驗。

    「戲台子為你搭好,我已做好看戲的準備,你可不能讓我失望才是。」

    遲疑許久,秦漪垂眸點頭:「好。」

    回西臨的決定屬實太過突然,而對寶畫寶珍來說,重歸故土,心中的恐懼是遠遠大過激動的。

    臨行前一晚,兩個丫頭將行囊清點完畢後便準備歇下了,又見秦漪房中還點著燈,便頗有默契地來到她跟前。

    看出她的憂思,寶珍猶豫道:「小姐,您不跟觀南法師道個別嗎?這一去,日後不定能不能再見著了。」

    想到什麼寶畫皺眉道:「可若是再像上回一樣,叫那些瘋子瞧見怎麼辦?」

    梳妝鏡前,秦漪面無波瀾地將發間步搖取下,又抬手從漆紅匣子裡取出一封信來。

    「派人將這信送去。」

    她未言明是給誰,而那信封上也未署名,可寶珍已然心領神會。

    「是,小姐。」

    ……

    觀南收到雲繡坊送來的信時天還未亮,他向來覺淺,聽到外頭的呼喚聲就立刻醒來了,得知是秦漪給寫的信時,他滿心歡喜激動不已。

    可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竟是封訣別信。

    「法師,你怎起這麼早?」

    釋空被外頭的動靜吵醒,披著外衫來到外間查看情況,卻見觀南頹然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如一尊經歷百年滄桑的木雕泥塑。

    滿身孤寂,滿身落寞。

    「出什麼事了?」釋空又問。

    觀南抬眸,眼角微泛著紅,「她為何不願與我當面道別。」

    只這一句話,釋空便已瞭然,說來說去還是為了情之一字,他輕聲嘆了口氣,思來想去也不知該如何勸解,只道:「多情自古傷離別,想來秦施主也是不願觀南法師傷心難過的。」

    許是一語點醒夢中人,觀南猛地回神,將信箋折好放在懷中,而後直衝向門外。

    *

    天尚未破曉,烏氏商隊走在廣闊無垠的荒漠中,所到之處皆有銅鈴清脆悅耳的聲響。

    因是頭一回出遠門,烏木婭興奮的不得了,不是哼小曲就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秦漪昨晚一夜未眠,這會兒正昏昏欲睡,忽然,馬車停了下來,外面有人稟了聲:「少主,前頭有個和尚,瞧著……像觀南聖僧。」

    聽到動靜,秦漪掀開軟轎探出身子朝外看去,果見不遠處一人一馬佇立在那兒,清瘦修長的身影在蒼茫大地中與月色融為一體。

    前面一輛馬車裡,烏則鈺淡然的聲音傳來。

    「不用理會,繼續趕路。」

    「等一下!」秦漪及時出聲,提起裙擺跳下馬車來到前頭,「烏少主,容我跟他道個別。」

    沉默片刻,烏則鈺低笑兩聲:「你這樣說,倒像是我將你們這對鴛鴦給拆散了似的。」

    秦漪未理會他,轉身徑直走向觀南,他跨坐在馬背上凝望著她,眸中似有暗潮湧動。

    「觀南法師,別來無恙。」她仰著下巴輕聲說道。

    「你可是執意要走?」

    他一開口,天地間好似都在一剎那靜了下來,殘星不再閃動,風也停止吹盪,腳下的沙粒也變得堅硬。

    良久,秦漪笑笑:「法師說笑了,我努力這麼久,為的不就是今日這一天?」

    得到這個答案後,觀南緊抿著唇,握著韁繩的手指不覺攥緊骨節分明,下一瞬,他翻身下馬大步走到秦漪面前。

    「好!」他沉聲說道,「我陪你同去!」

    秦漪眼角微潤,相識不過一載,他卻無數次將自己的堅定毫無保留地交給她。

    可她如何忍心將他拉下水,讓他與她一樣受萬人詆毀指責。

    「法師,你我之間隔著大漠南北那麼遠的距離,你是天上明月,而我只是一粒塵土。」

    她轉過身背對著他,她害怕,她怕對上那道灼熱的目光,在那雙清澈的眼睛面前,她所有不堪和懦弱都無處可藏。

    「明月不該沾染塵埃,塵埃也不該肖想明月。」

    晨光穿透薄霧,星月依舊掛在天邊,眺望遠方,沙丘與天際相接之處,瑰麗橙紅的曙光緩緩浮現。

    天,就要亮了。

    秦漪攏緊雲肩,雙目微閉,「你該去成你的佛,受萬人敬仰,而我自甘在這紅塵中無盡輪迴,自食其果,這就是雲泥之別。」

    視線忽然一暗,再睜眼時,觀南已站在她面前。

    「你可知我早已決心還俗?」他眸中閃過一絲隱忍,垂在身側的十指緊緊攥著,「你說你不願做綰梅,你要報仇,你要殺生,你要負盡天下人,好,我陪你!」

    「只要你願意,我便是將整個大漠走遍又何妨?雲凰,我總會尋到你,與你同在。」

    清朗的聲音越過空曠遼闊的沙漠,如磐石般堅毅。

    秦漪側頭避開他視線,指尖狠狠掐入掌心才勉強換來幾分清醒。

    「可我不願意,觀南,歷經諸多劫難,我已不信情愛。」

    她狠心說完這句話時,鼻尖已酸澀的不成樣子,觀南呆愣地站在那,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眸中黯淡無光。

    許久,他苦笑著收回手,低頭輕喃:「對不起,是我打擾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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