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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06:44 作者: 南煙南下
    這廂,慈雲寺的和尚們做完法事也該回了,可他們出了府院門口後遲遲不見觀南,釋空便自覺提出去尋他。

    釋空來到後院就見觀南正站在那,只一道背影,便讓人覺得天地間似乎全部安靜下來,叫人感受到佛法無邊的力量。

    「觀南法師,該回了。」他輕聲喚道。

    觀南微側身,應道:「你與其他師弟先行回去,我還有一事未畢。」

    釋空不解,法事已然結束,還有何事要做?

    但他向來有眼色,今日晨時他便覺出觀南似有心事,這般情境倒與寺中遇賊那次有些相似,他不禁感慨,怎麼觀南法師回回沉鬱都與這位秦施主有關,想到這他不再多問,合掌施禮退下。

    待他離去,觀南駐足凝望片刻,不由的生出一股悲涼之感,那女施主的音容笑貌猶在跟前,還記得與她初次相見正值陽春,在那桃花盛開之地,她好似誤闖人間的仙子。

    他不曾料到隨手一撿的絹帕無形中成了與她之間的羈絆,更不知自己會像今日這般,聽到某人去世的噩耗時心中會有絲絲波瀾。

    他合掌捧著佛珠,對著滿院荒蕪微微躬身。

    願所有亡魂都能安息,願那女施主早日回歸淨土。

    暮色蒼茫,月明星稀,觀南踏著夜色往寺院走,林中小路格外寂寥,唯有鴉雀鳴啼聲偶爾響起。

    今日他特意選了條稍遠些的路,因他心有雜念愧對佛祖,只得靜心後才敢回到寺中。

    神遊間,他忽然聽到一旁的草叢裡有沙沙聲,他只道是野物穿梭並未多想,抬腳離開時又聽得一道粗重的呼吸聲。

    他駐足,正遲疑著,一隻瘦弱無力的手忽然伸出來攥住他衣擺。

    觀南心頭一駭,借著月色看清那草堆里躺著的竟是個大活人,不過此人渾身衣物破爛不堪,髮絲亦是十分凌亂,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他蹲下身去,撥開草叢溫聲詢問:「施主出了何事?為何躺在此處?」

    只見那人稍稍動了動,看起來似乎很是痛苦,出口聲音沙啞而虛弱,卻又萬分熟悉。

    「救我……」

    第24章 貳拾肆 他就這樣在門口守了一夜

    慈雲山被京城百姓奉為靈山, 此地風水甚好,世世代代孕育著一方兒女。

    而慈雲寺正是因建在此山半山腰處得名,寺院後的一片叢林中有處廢棄小院, 因年久失修院牆有些塌落,屋頂磚瓦都已被狂風暴雨掀去幾角, 院中各處長滿半人高的雜草,平日這裡不會見著一個人影, 是以略顯陰森和淒涼。

    皎潔月色下, 觀南正在院中老井前打水, 這口井幾近乾涸, 他來回打了三四次才堪堪得到小半桶水。

    他提著滲水的木桶疾步走到房中,入目之處滿是灰塵,角落裡纏掛著厚重的蛛網, 偶爾還有黃鼠狼來回出沒。

    借著即將燃滅的油燈, 他小心翼翼地將昏睡在乾草堆上的人扶靠在牆壁,而後用手捧了一捧水送到她嘴前。

    「施主醒醒,貧僧找來水了。」

    一片混沌中,秦漪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呼喚,那聲音如此熟悉,又讓她格外心安。

    她未睜開眼睛,只憑著本能朝觀南掌心裡的清水舔舐幾口, 干啞冒煙的喉嚨總算得到舒解,她如被餓了許久的羔羊般拼命吮吸著, 直至最後一滴水也被飲盡才罷休。

    柔軟舌尖在觀南手心輕輕掠過, 酥癢之感頓時涌遍全身,他半跪在那兒,四肢僵硬似木, 久久不能動彈。

    早在剛才在叢林中,他便已認出這人正是那「葬身火海」的周家二少夫人秦漪,他既驚訝又有幾分歡喜,雖不知她是如何死裡逃生,可到底性命無虞,如此便已足矣。

    他本想送她回去,可她即便陷入昏迷也對那句「周府」極其恐懼,趴在他背上時死死摟著他的脖子不肯鬆手,口中不停喃喃著「救我」。

    回憶至此,他耳根猛地升起一片滾燙,心口也跳的越來越快。

    而她那受到驚嚇的驚恐模樣又叫他忍不住輕嘆一聲,他從袖中取出帕子,打濕後替她擦拭。

    「施主,貧僧失禮了。」

    只見她烏絲一縷一縷膩在臉頰上,與泥土枯草及燒焦的物什糅雜著,印象中那張白淨的小臉蹭了不少灰塵,從額頭到鼻尖,再到下巴,他動作輕柔緩慢,一遍不乾淨就再來第二遍,極有耐心。

    觸到她右臉時原本昏睡的人忽然淒喊一聲,觀南舉著油燈離近些查看,這才發覺那處竟被燒傷了,傷口又長又深,在昏暗的夜色下猶如一隻猩紅的蜈蚣在張牙舞爪。

    不知為何,他心底猛然湧起一股悲愴,身為僧醫,他見慣人間生離死別,也深知世人皆苦,可這女施主小小年紀逢此遭遇,又在烈火中浴血重生,此番經歷讓他難以不動容。

    就在這時,秦漪緩緩醒來,她兩眼撲閃幾下才適應眼前的光亮。

    觀南手持油燈往後退了些,聲音一如既往地平和:「秦施主,你醒了。」

    秦漪渾身無力,強撐著坐直身子,在瞥見眼前人的真容後心頭一跳,頭腦瞬間清醒過來。

    「觀南法師……是您救了我?」

    她朦朦朧朧中只記得有人從草叢裡將她扶起來背在後背,還有那若有若無淺淺的檀香,她還記得,那個人肩膀寬厚溫熱,步履沉穩有力,也正是那一刻,死裡逃生精疲力盡的她總算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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