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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06:44 作者: 南煙南下
遲疑半晌,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
周子濯抬手按按眉心,淡淡道:「無事。」
一問一答,兩人又都沉默下來。
馬車悠悠晃晃在林中行駛,直到午時才抵達,軟簾挑起,秦漪被周子濯攙著走下馬車,他從寶畫手中接過油紙傘撐在她頭頂,不知情者看見這一幕,定會以為這是對恩愛小夫妻。
石台下布滿青苔,秦漪腳下打滑險些跌倒,周子濯及時抬手將她撈住,又叮嚀道:「小心些。」
她被他緊緊攬著,除卻大婚夜,這是她第二回 離他這般親近。
心底湧上一抹淡淡的憂傷,又摻雜著些許委屈,她無措地攥緊手指,連呼吸也放慢了點,不願打破這難得的平靜。
周子濯覆在她肩頭的指尖微微發燙,待走到平坦小路時將她鬆開,沉吟片刻開口道:「綰梅,念月只是府中一個丫頭,你不必因她與我置氣,至於抬為姨娘也只是我一時氣話。」
聞言,秦漪有些晃神,她沒有預料到他會突然求和。
「下月府中擺宴,我不想這等日子全府上下因你我二人這般沉悶,這段時間你操勞諸事辛苦了,待忙完這陣子,我帶你出去走走。」
秦漪垂首不語,心底忍不住苦笑,原以為他當真覺出有愧,所以主動哄她,可原來不過是為了大局著想,安撫她也不過是想讓府中回歸安寧,讓宴席不出差錯。
良久,她點點頭,「好。」
柳氏墓前果然長了不少枯草,秦漪心頭酸楚,待寶珍將蒲團放好後便跪了下去,娘親已去世多年,可她沒有一日不思念。
若娘還在,她定不會如今日這般,受了委屈只能活生生咽進肚裡。
周子濯撐著傘,目光凝在她白淨的臉上,本以為她會痛哭一場,可她只那樣跪著一言不發,好似一具被奪了魂魄的行屍走肉。
他恍然想起秦夫人祭禮那日,秦漪也是這般,只不過彼時的她更怯懦許多,瘦小玲瓏的一個小姑娘,一身喪服跪在靈堂里,可面對失母之痛卻沒有掉半點眼淚。
也是這個故作堅強的小丫頭,看見他時瞬間哭成淚人,那隱忍絕望模樣讓他心疼,便忍不住生出呵護她往後餘生的念頭。
那時,他心裡還未曾留下另一個人。
喉頭忽的有些滯澀,他情不自禁蹲下去,伸手將她輕輕攬住,如那年一樣輕聲哄慰:「想哭便哭出來吧。」
秦漪目光渙散地看著墓碑,聲音有些縹緲:「阿濯,娘親曾告訴我,若哪天她撒手人寰了,九泉之下她也會安息,你可知為何。」
周子濯垂著眼睛,盯著她右手手背上的一抹細小疤痕有些失神。
兩年半前,月遙纏著他去西郊打馬狩獵,那時他被父親關禁閉不許外出,月遙的來信一封緊接著一封,最後以「若是不來日後莫再相見」的話威脅他,最終迫不得已,他只好叫周福去秦家請秦漪上門,欺瞞她說要帶她出去轉轉。
秦漪得知後喜不自勝,盛裝打扮來到周府,替他央求父親放他出府,後來,父親看在她的面子上便解了他的禁,兩人出去後,他藉口有別的事要忙,讓她自先回府,走時卻被她緊緊拽住,糾纏中一不留意將她手背弄傷。
許是女子向來細皮嫩肉,那傷口出了血,秦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卻只覺得煩躁,甚至在想,月遙打馬上掉下來時都沒掉一滴眼淚。
到底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嬌女,當真嬌氣。
回憶至此,他心底忽然湧現一股莫大的愧疚,彼時還說要好生照顧她,可最後,他還是食言了。
他攬在她肩頭的手指不覺收緊幾分,出口聲音有些沙啞:「為何?」
秦漪淡淡笑了笑,從袖中取出帕子,在墓碑上小心翼翼地擦拭著。
「我娘說,她此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可我自小許配給你,你又是她看著長大的,待我及笄嫁與你,定能平安長樂,一生無虞。」
聽了這番話,周子濯心頭仿佛壓了塊巨大的石頭,他動了動嘴唇,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秦漪回首望向他,眸中划過幾分傷痛,最終全部歸於平靜,不知為何,見她這般模樣,周子濯忽的有些慌神,下一瞬,她溫軟而堅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阿濯,我知你心裡沒我,既如此,我們和離可好。」
第15章 拾伍 她不知道我病了?
這短短的幾瞬,周子濯似是停止了呼吸。
他兩眼望著秦漪平靜的面龐,過往那雙每每瞧著他時都暗含秋波的眸子如今盈滿疲倦和疏離,隔著半空都能覺出她的孤寂。
也正是這個時候,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已有多年未見著她無憂無慮地笑了。
袖下指尖微顫,他緊緊凝視她的眼睛,不知為何,喉間忽的划過些許苦澀,最終,他用低沉的聲音吐出幾個字:「你當真如此想?」
秦漪垂眸避開他目光,強壓著心河捲起的波濤,點點頭:「是。」
沉默許久,周子濯微頜首,面色冷沉:「好。」
他攥緊拳頭起身,又道:「不過,娘的壽辰在即,待壽宴過去再提也不遲。」低頭瞥了眼毫無波瀾的秦漪,「我去前頭等你。」說罷抬腳朝不遠處的涼亭走去。
秦漪無力地倚在墓碑前,淚水在眼眶打著轉,直到那襲身影消失不見才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