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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06:44 作者: 南煙南下
    這一路舟車勞頓,一行人回到家中便各自歇息了。

    秦漪本以為與周子濯有了些許進展,可抵達府院後他藉故「還有公事要處理」就直奔書房。

    見她嘴角往下壓著,臉上神情落寞,寶畫忙寬慰道:「小姐莫怪,姑爺今日未上早朝,想必確有諸多事宜給耽擱了。」

    秦漪強笑兩聲,故作不在意:「我曉得,無事,如今這般就已很好。」

    她不敢奢求他徹底放下那個女子,然後投入她懷中,就如今日這樣有話可說,看她時不再像陌生人,如此就已心滿意足。

    不論如何,她是他唯一的妻,走進他心裡便是早晚的事,哪怕需等上數月多年又何妨。

    暮色漸起,慈雲寺梵鐘敲響,聲聲冗長而沉重,寮房內,僧人們皆已洗漱完畢準備入睡,唯有幾個性格活潑的和尚還在交頭接耳。

    「大師兄自晨時就進了禪房,且今日一整天滴水未進,也不知出了何事。」

    「是啊,我剛才從那兒經過時還看到屋裡點著燈,不知現下回房沒有。」

    「唉,師兄這等修為尚且如此用功,真是讓人慚愧。」

    這番竊竊私語被釋空聽到耳里,他沒有多言,起身披了僧袍往外走去。

    孟夏的晚風尚有幾分涼意,他裹緊衣袍來至另一處小院,裡頭那間寮房大門緊閉未曾點燈,輾轉片刻,他又抬腳往香積廚而去。

    不出意料,香積廚的房門已上了鎖,他搖頭嘆口氣,只好走到井邊打了桶水上來,撈起葫蘆瓢舀了一勺清水,而後去往禪房。

    這一路未見人影,釋空在門上叩了幾下,裡頭並無動靜,他躡手躡腳推開一點,透過門縫往裡頭張望,就見觀南背對著門口跪於香前,腰板挺直,雙手合掌,膝下並無蒲團等物。

    就那樣硬生生跪了一整日,這哪裡是禪定,倒像是……像是在懲戒自己,釋空如是想。

    條案上,香爐里青煙繚繞,見者自發靜下心來,他端著瓢低低喚了聲:「觀南法師,該歇息了。」

    跪於香前的觀南聽著聲音緩緩睜開眼睛,抬頭朝香爐看了一眼,第十一炷香也已燃成灰燼,可他仍然心中有愧,難以原諒自己。

    微嘆口氣,他撿起置於面前的佛珠輕輕捻動,溫聲回道:「無妨,你去歇著吧。」

    釋空看著他頭也未回的身影有些發愣。

    他初來慈雲寺不久,在眾多僧侶中輩分是最小的,平日也無甚存在感,但觀南法師卻能記著他,並在閒暇之餘為他提點一二。

    平日裡,這位寡言少語的師兄常是一副雲淡風輕泰然處之的模樣,如今日這般倒是頭一回見。

    他將裝滿清水的瓢放在門口角落裡,本想再提醒一句,可看著那道清瘦而堅定的背影終是把話咽了回去。

    四下里清淨下來,觀南略有浮躁的心也逐漸安寧。

    今日是他生平第一次撒謊,身為出家人,他犯了戒,雖無人知曉,可他自己難以饒恕,是以長跪香前以作懲戒。

    燈火昏暗,他從袖中取出那方沒能歸還的絹帕,心中已然不似白日那般浮動,而後起身來到香案前,將那帕子放於香爐後頭的夾層里。

    若有緣再見到那女施主,便將此前真相坦然相告並物歸原主,他這般想。

    *

    四月下旬,西臨城又接連下了好幾天雨,這幾日周府下人越發忙碌,為的便是下月周夫人魏氏的生辰一事。

    晌午,管家抱著幾本冊子來到秦漪房中,請示壽宴一應事務,從物品採辦到賓客名帖皆要一一過目,這一忙便到了晚上。

    秦漪坐在書案前將冊本全部梳理清楚,抬眼瞥見窗外月明星稀,這才發覺竟已這麼晚了。

    她趴在窗欞上往外張望,不遠處的牡丹花依然開得旺盛,魏氏喜愛牡丹,想來也是,恐怕也只有這般雍容華貴才襯得上周府門第。

    印象里,娘親雖也喜歡花草,但相比牡丹她更愛雪梅,也正因此才給她取了個帶「梅」字的乳名。

    想起娘親她不禁有些悵然,再過三日便是娘親的祭日,可如今不比往日,她身在周府,下月又是魏氏的誕辰,如此一來,便只能悄悄去祭拜母親了。

    她抬手揉揉發酸的脖頸,將一應冊本擱置好後來到廳堂,正好撞上寶珍氣沖沖地打外頭回來。

    「這是怎麼了?」

    寶珍登時剎住腳,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緊接著,寶畫也自外頭進來,面上也是不大好看。

    不知為何,她沒來由的心裡咯噔一下。

    「出了何事?」她又問,聲音卻暗含幾分緊張。

    寶畫上前兩步,攙著她往椅上坐,遲疑許久才說道:「小姐,您聽了可千萬莫要動氣,上回觀南大師就說您心血不足……」

    「無事,你直接說就是,還有什麼是我扛不住的。」秦漪柔聲打斷,可心裡卻止不住地慌亂。

    寶畫和寶珍相互交換了個眼神,後者咬牙切齒來到門口,將外頭侍女遣退又把門掩上,見她二人這般聲勢,秦漪早已心亂如麻,只得隨手端起桌上茶盅掩飾些許。

    「小姐,念月……念月有身孕了。」

    話音落,室內靜得出奇,兩個丫鬟都緊盯著她的面容,二人心裡都是又氣又恨。

    緊接著又聽「啪」的一聲,秦漪手中瓷盞掉落在地,灑出的茶水濺在她衣裙上,而那懸在半空中的素手顫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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