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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05:03 作者: 祈幽
大雨打在樓沂南的臉上,雨水進入了眼睛裡面,很澀滯的感覺,鼻子被水糊住,呼吸都變得困難,但張開嘴巴換氣,一下子就喝了一口的水,樓沂南覺得要是自己一直張開著嘴巴,在找到躲避之處時,自己水都喝飽了。雖然有很多的難受之處,但樓沂南的心情很好,高興的想要嚎上幾聲,高歌一句,蓋因背上的人。
身上的分量,讓他在黑暗的雨夜中感覺十分的踏實,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的小心,因為背上背著的是愛人、是血脈、是他樓沂南的一切。黃白之物、權勢地位,他都不在乎,唯獨祁承乾讓他舍不掉、放不下,這一生都是如此。他甚至想過,如果祁承乾不接受他,他就打斷祁承乾的腿,禁錮他一生一世,但這樣的局面他不想看見,被囚禁的祁承乾就不是祁承乾了。
心裏面踏實,縱使現下只是暫時甩掉了追兵,他也希望這條路可以很長很長,能夠就此下去。這只是樓沂南一瞬間的想法而已,畢竟雨大風急的,還是儘快找一個躲避的地方,不然祁承乾的身子受不住。
「這還是我第二次背人。」走了一段路,風小些了,只是雨依然很大,此情此景突然讓樓沂南想到一些過往,他感慨的說道。
祁承乾輕輕挑眉,誰會那麼幸運成為第一個。答案很快揭曉,樓沂南繼續說道:「那還是我十二歲剛剛參軍那年,我入行伍的時候是用的化名和假身份,父親讓我從小兵做起,不給任何優待,哈哈,我那時候年輕氣盛,就憋著一股子勁在軍中摸爬滾打,一開始的時候可沒有少受那些老兵的欺負,呸呸呸。」
一說話,灌了滿嘴巴的雨水,樓沂南呸了幾聲後說:「有一天被欺負狠了,我把那人打了一頓就跑出了營地,營地旁有一條河,我就沿著河一直往前走,看到一個草垛子就躺在上面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祁承乾搖頭表示不知,扶著樓沂南的肩膀卻緊了緊,耳朵豎起,不錯過樓沂南接下來的隻言片語。
「我看到一個和我年齡一般大的小兵,身上都是傷,被人欺負得比我還慘,帶著滿身的落寞、不忿、悲傷等等複雜的情緒,直直的看著河面,就跟下一秒就要跳下去一樣。後來,我刺了他幾句,他很冷淡……」說著說著,樓沂南聲音低了下來,這段記憶在腦海中並不深刻,更何況是歷經兩世,就變得更加的淡了,但此時此刻說起來,那個立在河邊的少年的面容卻逐漸的清晰起來,帶著傷痕的臉上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但不帶絲毫的生動活潑,而是冷漠,徹骨的冷漠。就算是他的臉上有著被欺辱後的憤怒、有著對身世的悽苦、有著對自己遭遇的難過、還有著面對困難處境的惶惑,但他的眼睛裡面的情緒是冰冷的,冷得讓人心疼。
樓沂南突然悟了,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一些自己前世到死都沒有了解的真相。就算是雨水不斷的灌進嘴巴里,他依然覺得喉嚨乾澀,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有些艱難的說道:「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我們兩個吵了一架,呃,其實是我單方面的發泄,他一聲都沒有吭。他眼睛裡的平靜刺激到了我,我們就打了一架,他身上本來就有傷,又被我打,傷上加傷,無法走動,我就背著他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哈哈,我走錯了方向,沿著河越走越遠,我對著他說了很多小時候的趣事。」我總覺得背上的人太過悲傷、淡漠,想要逗他笑,但那一天,他始終沒有笑過。最後這些樓沂南沒有說,但有些話不用說就應該不明白。
樓沂南的眼睛酸澀了,淚水被雨水給模糊,背著祁承乾時卻更顯穩重,每走一步都穩當極了。
「那天我很難過,卻有一個不識好歹的小子跳出來嘲笑我,他還打我,然後我也還手,酣暢淋漓的發泄了一場,心中的煩悶也消散了很多,那天是我自母后死後最快活的一天,我一直記在心中。」祁承乾靠在樓沂南的背上悶悶的說道,他回到軍營不久就被調到更為偏僻的地方從軍,那兒雖說偏僻,但是楚家一個忠心老部下的家鄉,艱苦但再也沒有受到過欺負,那兒是他的起點,培養自己的勢力、努力提高武功學識,一旦累了、苦了、倦了,他就會想起那個沿著河岸把自己背得越來越遠的少年。
多年之後,兩個人再一次相見,他還記得那個少年,但那個人卻已經將他忘記。
「對不起。」樓沂南胸口跟堵了一團棉花,漲漲得難受得很。對不起,你一直記得我,我卻忘記了你。難怪你會出現在倚紅院,難怪那一夜之後你卻沒有怪我。
☆、第二六章
祁承乾要的並不是一聲「對不起」,道歉說出口太容易了,卻很難直達心底,但凡道歉有用的話,要國家律法何用。但樓沂南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祁承乾的心弦為之一顫,眼睛中微微的酸澀,有液體逐漸盈滿眼眶。
突然的情緒變化讓祁承乾歸結到最近的情緒多變上,但樓沂南的道歉他是真的接受了,心中的防備之意漸漸消散,豎起的高牆都為樓沂南打開了大門。
暗夜中下著瓢潑大雨,林中一片漆黑,一點如豆般的亮光在黑暗中慢慢的前行,哪怕是一點亮光也可以從中看出他的平穩。樓沂南儘量撿樹冠下走,這樣打在身上的雨會少很多。祁承乾舉著一盞小小的琉璃小燈用來照明,小燈也就一個巴掌大小,精緻便捷,就是照亮的地方不大,僅僅是身前一兩步的地方,再多也就不行了。